凌佐给文笙盛碗烩菜,说,你们这些做少爷,自然不知道穷人孩子早当家,是什都要会。到毛先生这儿,真是满眼都是活儿。你看沿着西墙脚,还开方田。土都松好,到明年开春,点些瓜豆种子,便年都不要再到集上去。
文笙喝口汤,品品说,味道真不错。看不出,凌佐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克俞说,可不是嘛,在杭州最爱吃道“腌笃鲜”,也不过如此。
凌佐摆摆手说,什多才多艺,生活所迫罢。然后站起身来,说,你们慢慢吃,再炒个菜来下酒。
文笙说,不,也该走。是要回襄城去,跟你们说声,也带些年货来。
凌佐愣愣,半晌才说,多好。有个家能回去总是好。
祭孔大典,这受屈还不够吗?
盛浔眼皮抖动下,阖上眼睛,轻轻说,送客。
房间里头气氛,瞬间便僵。
不知何时,可滢进来。可滢说,爸爸,你可记得“万新印染”陈叔叔。他们家小意总上咱们家玩儿。他爸前些天给日本人捉去宪兵队,到现在人还没放出来。这日本人,咱让着他,他可是得寸进尺。
个女孩子家,懂得什。盛浔沉下脸,口气却软和些,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道理。就是你娘平日太娇纵你。
这刚下火车,远远看见秦世雄和云嫂。还未站稳,云嫂已经将文笙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叫。
回到家,昭如已在前厅里候着。文笙见,先跪下来,磕个头,说,这些时日,孩儿未在母亲身边行孝,还望母亲大人恕罪。
昭如扶他起来,抚摸着他额头、脸庞、肩膀,竟说不出话来。
云嫂说,您瞧瞧,
崔氏端出盆哈密瓜,说,好好,是不是。都是自家人,往后再商量,从长计议。
转眼又快到年关,文笙要回襄城过年。临走前,来向克俞辞行。
走进楼小院,见院落里之前破败样子,竟然有许多变化。篱笆上陈年丝瓜老藤,收拾得干干净净。篱笆亦用铁丝紧过,站得稳,便精神许多。沿着窗子底下,支起张石桌。文笙认出来,桌面是这院子里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碑材。许是当年为给藏书楼立碑,终究没结果。后来给忠叔拾掇出来垒鸡圈,以为物尽其用。这回用处,到底是合适些。文笙摸摸这块青石,触手凉,似乎还余存经年青苔滑腻。
远远飘来阵清香气,内里有膏腴味道。文笙看厅堂里头,个瘦瘦背影。凌佐正在炉边忙碌着,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说,你来得正好。昨天在后山掘出颗冬笋,正好和忠叔送来腊肉烩锅。这炖个时辰,该有味都有,算你有口福。
这时候克俞走下楼,手里还握着卷书,嗅嗅鼻子,说,文笙,是该谢谢你。留下个人,却得个好厨子。凌佐窝在这里,真真是屈才。该到“登瀛楼”做红案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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