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襄城时候,昭如叫他将这匣子藏到锅厂里。后院有个废弃花厅,秦世雄想,这破落地方该没人走动。就在青砖墙里掏个洞,密密地封好。谁知道日本人颗炸弹,正落在锅厂。花厅整堵墙便都塌。他昨夜里头摸黑回去,在断瓦残垣里头翻找。如今黄昏才回来,可见是费许多功夫。
昭如拭去匣子上泥土。
她想起姐姐话,不在,你再打开它。
她眼底激荡下,忍住。心里却阵阵发堵。终于克服这切,打开匣子。匣子里覆盖层紫色丝绒。她感到自己手轻微地抖动,掀起这织物角。丝绒底下,整齐地码排金条。五两“大黄鱼”,在这黯淡室内,压抑地发着光。
其中只黄鱼,裹着张短笺。上面是昭德字迹。字里行间,瘦骨铮铮。那纸上写着:身零丁,入土为安。
瘟疫。两个人都死。
所以,是个孤儿。说这些时,脸上并没有哀伤痕迹,好像在说别人事情。
叶师娘说,爸妈都是黑头发。
爸爸可不是个书呆子,他是个探险家。他个人去过东非大峡谷,亚马逊雨林,还有西藏,见过达赖喇嘛。他是在西双版纳认识妈妈。听说,他食量很大。天晓得,看来骨子里,就是个老粗。并不喜欢待在教堂里,对来说,那里太闷。
这时候,突然变风向。风筝在天空中急速地回旋。文笙赶紧站起来,开始收线。山风猛烈起来,绷紧线拉扯着他,轴线动作有些艰难。文笙被风吹得眼睛发痛,不禁闭下。忽然,觉得指间松。
她没留神泪水次第落下来,将那短笺打湿。字迹循着宣纸纹路洇开来,轮廓忽然柔软许多。
昭如想起姐姐将匣子交付自己时神情。彼时彼境,昭德已然于心,开始安排自己后事。
昭如记忆,再次被那火烈焰灼烧下。她想起在罗熙山下,葬姐姐衣服。其中件青缎长衫。那衫子袖口,磨得有些发毛。在天津时,她为姐姐绣上株墨梅。姐姐说,绣得好。香自苦寒。往后看到,活着也有气力。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椎心地痛。不禁抚住胸口,将那匣子阖上。
这时候,文笙回来,见母亲眼神间,竟没有丝生气。昭如望着他,只是倚着床坐下,再无言语。
线断。手中正拿着随身小刀。他们对视下,然后遥遥地向天上望去。断线风筝,渐渐成个小小点,不见。
黄昏时候,昭如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文笙回来,便轻轻应声。
人进来,却是秦世雄声音,姥姥,找到。
昭如心里动,忙睁开眼睛。
秦世雄手中,捧着只红木匣子。通体雕花,宝莲祥云。匣子上沾新鲜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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