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桢发现,也不知道什时候起,街面上东洋人多起来。
打小,她对日本人并不算陌生。瑞和街东边有个夏目医生,就是日本人。头疼脑热,冯家都去他那里看。说在他那里看,好得快。说起来,夏目本来生意并不好,因为襄城人,骨子里还是保守,笃信中医。用三大爷话来说,到底几千年下来,打神农尝百草开始,什毛病看不得?这西医是什时候才有,连给中医做孙子都不配。
可有次,老太爷突然中风。瞧几个中医没法子,这才想起夏目,央人去请。打针,开几服药,竟然慢慢调理过来,嘴不歪,眼不斜。冯家从此对西医印象大为改观,逢人便夸这东洋医生。其他大户本来将信将疑,可见这着,也就跟风似去瞧。夏目自然知道老冯家底细,是很有些受宠若惊。再给冯家子弟瞧病,便格外尽心,大约就相当个家庭医生。
仁桢其实有些喜欢这个老日本人。因为他跟家里那些男长辈不大样,没有张正经八百脸,也没有长长山羊胡。常年穿着白大褂,没有股子陈年中药味。挺爽利个人,见人,不分大小,先是九十度个躬。脸上成年都是笑,笑起来,灰白眉毛跟着抖动。他见仁桢,就大呼小叫,说是“卡哇伊”。仁桢以为是骂她,就使劲哭。他就忙不迭地拿出个日本绢人,穿着和服,美得不行,说这就是“卡哇伊”。
仁桢是整个文亭街第个种牛痘疫苗中小学姑娘。原本她是怕得要死。但是受不那花花绿绿奶糖诱惑。边打针,夏目医生居然用半生不熟中国话给她讲花木兰故事。讲到半,打完。仁桢自己将袖子撸下来,说,你讲错,二姐说花木兰才不稀罕嫁人呢。
夏目医生就好脾气地笑笑说,将来谁会有福气娶上桢小姐呢。
可是,年初时候,小顺发高烧。冯家请夏目医生给他瞧。夏目前脚来,看都没看眼,居然后脚就走。三大爷很生气,说这个小日本,想怎。个指头,就能把他赶出文亭街去。他在襄城还想吃口饭?
慧容问起来,夏目又是个九十度躬,说,冯夫人,真是对不住,最近接到帝国示令。现在已是在编军医,只能给国军人和上等支那人看病。随时都愿意为您效劳,至于府上仆从,恕难照顾。
大清早仁桢跟着小顺去上学。路过平四街口,看到群孩子,冰天雪地,就穿个小短裤,光脚踩着木屐,冻得哇哇直叫。然后排队,个牵着个,去上学。个顶小男孩子脚下滑,摔倒在地上,竟然也没人管,自己慢慢地爬起来。抬头,恰和仁桢眼睛对上。孩子圆头圆脑,脸上看得见新生冻疮,已有些裂开。不知道怎,仁桢心里有点疼。那孩子也仔细看看她,眼神倒是冷得很,好像看到是个对头。前头就有个大孩子转过头来,切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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