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个便执手,谁也没说话。这时候,外面天渐渐泛白。有两声鸟鸣传过来,分外清亮。昭如听见昭德气息均匀些,便以为她睡着。她轻轻放开手,站起身。这时候却听见姐姐声音,咱们两个嫁人,爹是个都没见着。
往后日子,昭德梦便没有断过。梦见,又多是故人,有些是入土,有些是多年未见过面。说起梦情形,又都分外真,五十,每日都能与她说上半晌。有次说是梦见姐妹俩小时候,在曲阜外头遇见个道士。那道士见她们便拦住,卜上卦。近四十年前事,昭德说起来,竟然将那卦辞诵念出八九不离十。人却渐渐神色怔忡。昭如有些担心,便请中医来。看过后,也无非说是“心肾不交,脾失健运”,没有什大碍。这天半夜里,便有仆人来报,说是太太突然惊醒。昭如赶紧过去,看见房间里大亮,昭德头脸虚汗,丫头正下下地抚着胸口。昭德用虚弱眼神看她眼,说,看见小湘琴。
昭如当晚便留下陪着她。两个人却都再也睡不着。黑暗里头,呼吸堆叠出两个起伏轮廓。昭德说,真看见她,她走过来,胸前那个洞,还往外头流着血。
昭如阵心悸,只感到浑身有些发僵。她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对昭德说,姐,你是这些日子乏,乱心神。
昭德说,这个石玉璞,几十年,从未在家里放过枪。
子。可想起姐姐情形,就把这话给咽下去。
天寒凉,昭德身体又不大见好。吃多高丽参,天又燥,心火就旺些。说起话来,比往日失轻重。上下对她怕,就又增几分。人又思虑得多,或许也是牵挂,睡得便不踏实。
这天后半夜,昭如起夜,却看见有个人站在房门外头,看着自己。黑漆漆里头,只看得见双眼睛,倒将昭如吓得不轻。待仔细看,却是昭德。没待昭如问她,昭德慢悠悠地说,梦见爹。
昭如心下动,赶紧哄她回房去。刚躺下,她却又坐起来。昭如便先打发丫头出去。昭德喃喃道,有十几年没梦见爹。昭如在脑里头过下,竟然也拼凑不出爹模样。只记得副圆形黑框玳瑁眼镜,上头坠条长长赤金链子。昭德捉过她手,你猜,爹跟说些什。
听她这问,昭如便索性在床沿上坐下来。
昭如没言语,却觉得昭德在黑暗中凛凛地望着她。昭德说,你可知道,当年嫁给这男人,便是为他这手枪法。那时候张宗昌
爹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昭如便扑哧声笑,说,姐,这倒像是娘说话。
昭德便皱眉头,你且听说完。就问爹,这穿衣吃饭,有锦衣玉食,有粗裳淡饭,您老人家倒是想怎个嫁法?你猜爹又怎说。
昭如想想,说,爹定是想们嫁得好些。
昭德叹口气,摇摇头,说,爹只说六个字:箪食,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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