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说,天津卫居然还能找得到地道煎饼果子,已经是造化。
他看见笙哥儿抓着蘸黄油吐司,伸进他面前大酱碗里,就使劲摸摸外甥头,以激赏口吻说,好小子,知道大酱是个好东西,长大是个汉儿。
上汽车时候,昭德叫住他,将他衣服领子捋捋平,第颗扣子扣扣好。
昭德说,大连不比这儿,日本人没个管头。和他们打交道,少说多听。
石玉璞哈哈乐,大声道,管天管地。你不如把家里几个婆娘给看好,不在,别让她们蹬鼻子上脸。
个诗礼主心骨。
就这着,在天津这许多年,昭德并未踏足孟养辉修设孟氏家庙半步。待到真去,才知是咫尺之遥,就在桑朱利亚诺侯爵道上。下车,便见个西装笔挺中年男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作个长揖,说是迎候两位姑母多时。
这孟养辉年届不惑,身量又很壮大,口中称自己“姑母”。昭如脸红,就有些不自在。昭德便说,看你这小姑,没见过许多世面,不知自己长在辈分上。这个大侄儿,倒是认下。
男人客客气气将她们迎进去。昭如看这家庙,倒真真不像个祠堂。打外面看,是个地道三层洋房,和这街面上建筑,并无两样。可走进去,豁然开朗,是个四合院。天井、正房、厢房,坡屋顶,青砖黑瓦。昭德看得也有些发呆,说,你这房子造,是洋人皮儿,中国里儿。
孟养辉就好脾气地笑,说,是中国心。
这年秋冬之交,天津格外冷,空气又干燥。人是不出去,可到底是老房子,炭火烧得再旺,外面寒气却时时地渗进来。小孩子娇嫩,笙哥儿手上,就发皴。库达谢夫子爵带支俄罗斯马油来。昭如就遍遍地给他涂,然后握在自己手心里焐着。
昭德靠在床上看着,忽然说,个男孩家,打小你就这护着,将来可怎办!
昭如想说句,当娘谁不疼孩
拜过祖先,二人就跟着他,将这祠堂里外走遍。席谈下来,昭如便觉得这做生意孟养辉,是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又颇能道出些时事经纬。昭德叹口气说,你还是个读书人,行事却又不像个读书人。许是老,看不懂。
孟养辉便道,姑母,顾宁人说,“博学于文,行已有耻。”而今时世,可说不好,也可说好。侄儿走实业之路,近可独善,远可兼济。虽不似姑父纵横捭阖,却也图个“身以致天下”。
昭德便轻轻笑笑,你姑父介武夫,怕是除打仗,便是打家劫舍。
二人出来,孟养辉叫自己车送她们回去。车开动许久,昭如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目送。昭德说,别看,原想在他身上找条退路,如今断念头。要说做人,是们远远地不如人家。
石玉璞是在个清晨离开。那是个很平常早晨。饭桌上,这男人并没有多说些什,他只是抱怨煎饼果子味道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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