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有多抱歉,从他脸上看得出来。年纪比较小时候,她偶尔会纳闷,既然不会有任何改变,抱歉又有什用?但妈妈解释给她听:“战争与受俘经历毁坏他内心,就好比他背受伤,虽然有天会自行痊愈,但不能因为他受伤就不爱他。你必须变得更坚强,让他能够依靠。他需要,需要们。”
蕾妮在他旁边坐下。他搂着她拉过去。“管理这个世界人都是疯子。这个国家已经不是美国。想要……”他没有说完,蕾妮也没有说话。她习惯爸爸忧伤,习惯他疲惫。他经常会话说到半停下来,仿佛生怕说出恐怖或忧郁念头。蕾妮知道他在压抑,她明白,所以很多时候她不要开口比较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包快被压烂骆驼牌香烟。他点起支,她吸进那辛辣熟悉气味。
她知道他有多痛,有时候她半夜会被爸爸哭声吵醒,而妈妈会尽力安抚他,说些温柔话,像是“嘘,恩特,不要再想起那时候事,都过去,你在家里很安全”。
他摇头,呼出道蓝灰色烟。“只是想要……更多,大概吧。不是工作,而是人生。希望能堂堂正正走在路上,不
也没用。坦承烦恼又有什意义?
没错,爸爸有时候会脾气失控,家里总是缺钱,而且为躲债而不停搬家,不过这就是他们生存之道,而且他们感情深厚。
不过有时候,尤其是像今天这样日子,蕾妮会觉得恐惧不安,她觉得家人仿佛站在无底断崖边,地面随时会陷落,就像那些盖在西雅图脆弱山丘上房子,土地吸饱雨水之后崩塌,房屋也随之滑落。
***
放学之后,蕾妮独自冒雨走回家。
她家位于社区车道回转处,庭院比其他人家更杂乱:树皮色平房,花圃空荡荡,排水管堵塞,车库门关不上,灰色腐朽屋瓦间长出丛丛杂草。没有挂旗子旗杆愤怒地直指天空,传达出爸爸对国家前进方向不满。妈妈说他很爱国,但他非常讨厌z.府。
她看见爸爸在车库里,坐在歪歪工作凳上,修理妈妈野马车。那辆车钣金撞凹,车顶用强力胶带修补过。车里堆满纸箱,里面全是这次搬家还没拿出来整理东西。
他像平常样穿着磨损军装外套,搭配褪色破洞李维斯牛仔裤。他弯腰驼背往前靠,两只手肘放在大腿上。他黑色长发凌乱纠结,脏兮兮脚上没穿鞋。即使姿态颓丧、神情疲惫,他依然像电影明星样帅。大家都这说。
他歪着头,隔着发丝看她。他对她微笑,尽管有些勉强,但依然照亮他脸。她爸爸就是这样,虽然情绪不稳、脾气,bao躁,有时甚至有点儿可怕,但都是因为他对爱、失落、失望之类感受太过强烈,尤其是爱。“蕾妮,在等你。”他嗓子因为抽太多烟而沙哑,“对不起,乱发脾气,而且又失业。你定对失望透顶吧?”
“不会啦,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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