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不喜欢这个叔叔,可能他跟爸挺像?但这事妈也不反对,就让他去跟爸聊,爸当然是同意。那人又说很多敬佩话,留下眼泪和些钱,才走。那天爸心情也没有好转,还以为他会特高兴呢。当时想到有天会在博物馆里看到爸骨架,不知道是什心情,该用什表情,直没想好,就直没来,今天来,好像还是不知道。”
确实,她直没有表情,也没有什语调。怀疑这些话她脑子里过过好久,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倾诉。确实,也没有比站在这具标本面前更合适机会。
她:“那个叔叔走三四天之后吧,爸就昏迷,医生说,直到去世应该也不会再醒过来。这时候陪他也没什意义,妈也不怎来,觉得妈是解脱,她真不爱爸
打成片,就那种很年轻感觉,他想让大家当面叫他老贾,但没人叫,没人想跟他打成片。他们只会当面叫小老贾。”
觉得应该不必说话。
她:“后来初中毕业,就没那多麻烦。住校,爸还是忙到很晚。有天晚上十点多,妈给发微信,说她想跟爸离婚。没过两天说让回趟家,有事。以为这回真要离,那天还特意穿校服,把耳环都摘,想显得沮丧点。到家爸妈两个泪人,跟说,爸得癌症,晚期。想想,说不上有没有比他俩离婚还沮丧。”
头发遮着,看不出她现在戴没戴耳环,应该是没戴。
她:“说就有年好活,到最后还会昏迷,植物人。争半天,爸不让休学,最后还是妈说,孩子从小你也没好好陪过,她陪陪你不行啊?”
她头低低,看向标本腿。
“开始爸特乐观,早早就签好遗体捐赠书。还是那套,社会,国家,人类,都等着他回馈。很快爸就站不起来,就推着他院里晒晒太阳,跟个小孩交上朋友,也挺怪,健康时候没有小孩喜欢他。那孩子也是绝症,说就想回学校念书,这话说,爸眼泪就下来。跟孩子说,以后叫贾老师。没学几天,孩子就走。爸从那时候起就不爱说话,也没那乐观。”
也看标本腿,看不出残疾,应该是肌肉问题,也不想打断她问具体是什癌症。
她:“到躺床上不能动时候,来几个人,先跟妈聊,就是说这个事。说新建自然博物馆,想要副人骨标本,按说这也没必要非得用新,用也不需要打招呼,协议都签,但办这事人孩子以前是爸学生,爸去他们家家访过好些回,跟这个叔叔聊过学习以外事,碰撞过世界观,互相加微信。按他说,贾老师格局,当世罕见,在朋友圈看见贾老师发自己捐赠书,又赶上这个事,就想,还有谁比贾老师合适?”
听到她说“新”时候,声音小下,打乱她平稳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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