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室间狭小储藏室里,巴赫躺在印花布帘后面张简易木板床上。个酣睡女人头枕着他肩膀。由于消瘦,她那张脸看上去像个孩子,同时又显得十分衰老。巴赫打量着她那瘦瘦脖颈和灰溜溜脏衬衫下露出白白胸脯。为不惊醒那女人,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托起她那条散乱辫子轻轻吻吻。她头发有股香味,活生生,热乎乎,富有弹性,仿佛它们中间有血液在流动。
那女人睁开眼睛。
这是个很有本事农家妇女,有时显得无忧无虑,性子温和,富有心计,有耐性,会算计,温顺但又爱发火。有时她显得傻里傻气,精神很压抑,总是皱着眉头,有时她却高兴地唱起歌来,虽然她唱是俄语歌词,但他听得出《卡门》和《浮士德》曲调。
他从不关心她在战前做什工作。他想来时候就来,不想同她睡觉时候也就把她忘,至于她是否吃得饱,会不会被俄国狙击手打死,他是从不放在心上。有次,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偶然得到干饼,递给她;她显得很高兴,然后把这块干饼送给和她住在起那个老太婆。这件事使他大为感动,但他每次到她
绳索,脚上穿双踩坏男式足球鞋。她向那士兵迎面走来,眼睛却专注地盯着地面,边用只粗铁丝弯成小钩子在雪地里划来划去。
两人身影在雪地里相遇,但他们谁也没有抬头,只是根据彼此身影发现对方。
大个子德国士兵抬眼望望高个子老太婆,信任地在她面前拿着片发黄烂白菜叶子,慢吞吞地、因而显得十分庄重地说:“您好,太太。”
老太婆从容不迫地用手拢拢垂在额头乱发,用那双深色、充满着善良和智慧眼睛打量他眼,用庄重语调慢慢地说:“您好,先生。”
这是两国伟大人民代表最高级会晤。除巴赫之外,谁也没有看见这次会晤,但那士兵和老太婆却立刻把它忘却。
天气转暖。纷纷扬扬大雪落在大地上,落在红色碎砖块上,落在坟墓前十字架上,落在被击毁坦克挡板上,落在没有掩埋尸体耳廓上。
温暖雪幕呈现片蓝灰色。漫天飞雪占据整个天空。风停息,远方枪炮声也显得低沉些,天空和大地连成个模糊、徐徐摇动、柔和灰色整体。
大雪落在巴赫肩膀上,仿佛寂静正在化作朵朵雪花降落在沉默下来伏尔加河上,降落在这座空荡荡死城上,降落在战马骷髅上。到处在下雪,不仅地上下雪,高空中也在下雪,整个世界都充满大雪。切都将消失在大雪之下,死者尸体、武器、肮脏破布、碎砖、炸得弯曲钢筋,都将被大雪所覆盖。
这不是雪,而是时间本身。洁白而又柔软时间层层地沉积在这人类鏖战城市废墟之上。现在切正在变为过去。在这场缓缓飞舞鹅毛大雪中看不见未来。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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