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候,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和大家样饿得难受,并且幻想能喝到口水。她幻想极其微小,极不大胆,她想象着有个压得凹凸不平罐头盒子,里面还剩点儿热乎乎水汁儿。她用又快又短促动作搔搔痒,就像狗抓弄跳蚤那样。
现在索菲亚·奥西波芙娜觉得似乎懂得生活与生存区别。生活已经结束,完,可是生存依然继续着。虽然这种生存是可怜、毫无意义,但是想到横死,心里就感到十分可怕。……
下起雨来,有些雨滴从装铁栏小窗户里飞进来。索菲亚·奥西波芙娜从自己衣襟上撕下条布边儿,身子朝车厢壁挪动下,凑到有条不大缝隙地方,把布条塞到缝隙外面,等着布条浸透雨水。然后她把布条抽回来,嚼起凉丝丝、湿漉漉布条。这时在靠近车厢壁地方以及车厢角落里,有些人也开始撕布条,索菲亚·奥西波芙娜感到很得意:这取雨水、喝雨水方法是她发明。
夜里索菲亚·奥西波芙娜碰着那个男孩子坐在离她不远地方,看着些人把布条塞到车门底下缝儿里。她在朦胧光线中看到他那瘦小脸和尖尖鼻子。看样子,他有六七岁。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心想,她来到车厢里这长时间,还没有人跟这孩子说过话,他也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和别人说过句话。她把湿布条递给他,说:
“好孩子,给你。”
西波芙娜打听前线情况,因为她说全是不好消息,有人就对她说,她所知道消息是不可靠;于是她明白,在这牲口车厢里有自己战略,这战略根据是强烈生存愿望。
“难道您不知道,希特勒收到最后通牒,要他立即释放所有犹太人?”
是,是,当然是这样。等到任人宰割痛苦和不祥预感变为剧烈恐怖时候,人往往求助于毫无根据乐观,麻醉自己。
对索菲亚·奥西波芙娜兴趣很快就过去。她也和大家样,成个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不知道被弄去干什同路人。谁也不问她名字和父称,谁也记不住她姓。
索菲亚·奥西波芙娜甚至感到奇怪:走倒退道路,从人回到肮脏、可怜、失去名字和自由牲口,只需要几天工夫:而从动物到人路,却走几百万年。
他没有作声。
“接着吧,接着吧。
她很惊讶,人类遭受这样大灾难,却依然时时刻刻操心生活琐事,依然因为些小事彼此闹意见。
有个上年纪女人小声对她说:
“医生,你瞧瞧那位阔太太,她坐在门缝儿跟前,就好像只有她小孩子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太太是上咸湖去呢。”
夜里火车停过两次,大家很留心地听着警备队咯吱咯吱脚步声,听着杂乱不清俄语和德语。
在夜晚俄罗斯小站上听到歌德语言,显得非常可怕,但是听到德国警备队中有俄罗斯人说起俄语,更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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