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弟兄们,来,继续走圈子,别停下来。”将军说,他知道病患吃抗精神病药物好度(haloperidol),有副作用“锥体外症候群”,出现坐立不安、吐舌头做鬼脸、机器人僵化动作。
病友陆续从各营舍来,他们动作慢半拍,眼光多锐利,绕着场子走,有七八百人,拖鞋在地上拖动声令人起鸡皮疙瘩。他们服药阻断神经引导物多巴胺,反而成帕金森氏症患者集体行动,这些历经二战日本精锐枪炮、国共内战和精神斫伤老兵们,如今身无长物地困在医院,永远找不到身在梦里梦外那条
龙蛇杂处,自己没有说不权利。将军下令,门外守候开垦队员动员。
队伍沿着围墙前进,静默至极,古阿霞听到细微呼吸与步伐声被围墙弹回来。她回头看,人群中帕吉鲁背着大伐木箱前进,额头与鼻尖渗着汗珠,相较之下自己手中木箱显得小气。她故意落后几步,给自己有点时间与他并肩走,看着他胸口那束酢浆草花都是汗水。她想拿回花,不过帕吉鲁抬头微笑打消她念头。
真是蔚为奇观,别以为只有军队才能把人变成这样,疗养院也有。他们穿过几栋宿舍围绕营集合场,五百位病患在活动,古阿霞见到怪景:他们穿灰衣,蹬拖鞋,笨笨拙拙地拖着身体,眼神与精神无法集中,有嘴巴喃喃自语,有不断点头。除周边群吃镇静剂而瘫在洗石子椅上病患,大部分人规律地以顺时针绕场子走动,像是池塘鲤鱼群游动。这给古阿霞有种掉入人群漩涡晕眩感,好像什都不对劲,让你得荒凉、无助或苍老地顺着人群转下去,连碰触旁人眼神都怕。
“他们刚吃药,出现副作用,没有害,”将军说,“你就当他们是庙边聚会老人们。”
有个双手被长袖衣反绑在腰上人,打赤脚,从墙边走过来,眼球上吊,低头看将军,说:“可以说些话吗,将军?”
将军看着他,拍拍他肩,没说话。
“真很乖,有吃药,睡觉,在厕所拉屎拉尿。”那个人恳求地说。
吴天雄也加入游说,希望将军说些话。将军继续走,要是停下来会打乱人流方向,他不说话,却在左手捂上枪套时露出心思。古阿霞看见那细微动作,记得枪套放尊佛像,她不明这是尊有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只记得将军从墙上神龛取下他时充满虔敬。
“将军,你神想跟他们说话。”古阿霞说。
将军顿下,把手离开枪套,修正前进方向,往人流里切去,来到广场中心。吴天雄知道将军要讲话,忙着找垫物给站上去,脑筋动到帕吉鲁背来大木箱。木箱里头装重物,比平常重,放地上时发出巨大声响。所有病患看过来。将军趁势跳上箱子,他不说话,眼神往四周五百人顾去,好让起头零星掌声与眼神最后拧成股嘹亮鼓掌与眼光,足足有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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