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功德善堂。医院大堂挂有对联:“忆此地古冢荒丘,今忽烟满丹炉,不知几载经营,始觉稍偿吾辈愿;幸斯时穷黎病赤,已属春回香海,惟冀他朝继绍,常怀普济众生心。”当初该地荒凉,渺无人烟,丛冢节毗,尽是南来打工而客死异乡可怜人,无名无姓无亲无故,只剩裂骸白骨,建院后,骸骨被移往更西边大口湾,连同从坚尼地城搬来“牛房义庄”,另立“东华义庄”,灵柩数百具,骨殖数千副,横七竖八,高低累叠,自成个幽冥人间。
车子驶经西营盘高街时,两人看见位中年妇人在路边“喊惊”。这里聚居许多东莞人,妇人必是东莞婆,东莞传说古代曾有姓张妇人,儿子赴京考试不归,道士占卦说他将有大难,教她用“喊惊”之法把儿子救回。儿子果然衣锦荣归,忆述当天在京住在客栈,突然听见母亲叫唤,走到街上察看,甫出门,客栈倒塌,压死不少住客。故事传开后,“喊惊”成为东莞习俗,每当家中幼儿生病,东莞婆常把孩子衣物或被席拿到街上用木棍拍打,边打边喊:“拍死佢个妖魔头!打死佢个死人头!阿仔阿仔,唔驶惊,唔驶狂!快快听母话,归来呀!归来呀!”认为能够驱邪,拉住病童肉体和灵魂,不准妖魔带走。这个晚上,妇人叫声凄厉,如哭似嚎,声音隔窗涌入陆南才耳里,缠着、追着,车子终于停在东华义庄门前,四周静悄无声,却似仍然有个女人在他身旁。他再次想起在广州艇上见到那张苍白脸孔。
十月香港,干燥冷冽,车窗紧密关上,仍有丝丝寒风渗入,陆南才只穿料子单薄旧西装,冷得打个寒颤,把身子靠近张迪臣,张穿件墨绿呢绒大衣,打横拉开左襟,像替孩子盖被般把陆拥进怀里。他从右襟内袋掏出个扁瓶子,里面有威士忌,仰颈喝两口,转身把陆南才揽进怀里,用嘴巴封住他嘴巴,喂他喝酒,喂人比被喂者更贪婪。车子熄火,被吞噬进四周漆黑内,连在车里也看不见彼此脸,只能依靠触摸温度,以及喘息声音,以及用强烈潮臊气味来感受彼此存在。是确确实实存在,因为有身体痛楚,不可告人痛。车外附近有野狗吠叫,它们亦是真。
陆南才整理衣衫时笑问:“不是说带来捉鬼吗?难道是来捉你这个咸湿鬼!”
张迪臣把扁瓶里最后口威士忌喝光,但不喂陆南才。他道:“这里是义庄,鬼比人多,是他们捉们。但系鬼佬,他们觉得系自己人,不会捉,只会捉你!Butdon'tworry,会保护你。”
陆南才啐道:“有几百个弟兄,轮不到你来保护!别忘,是南爷啊!”
张迪臣侧脸瞄他眼,道:“几百个弟兄?哈,现在都在哪里?现在你只有!Iamyourworld!”
陆南才本想反问,那,也是你世界吗?但忍住。明知道不是,何必问?自问自答便行,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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