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上加债,又在骰宝桌上做“死马”,五穷六绝,被陆北才带到陆北风面前。北风问北才:“他有女儿可卖?”
“两个月前卖,长得丑,去不花艇,只能去做栈鸡。”陆北才答道。
陆北风又问:“老婆呢?”问完马上觉自己笨,因为通常这状况,妈妈必比女儿更丑,更老,更难卖,连客栈也不收容。
陆北才却道:“死。卖女儿,老婆难过得上吊,但街坊都说其实是吵架时被他勒死。”
陆北风略寻思,忽笑道:“那好,无后顾之忧,唔死都冇用。”
陆北风确有笑理由,因为这阵子他正替葛爷儿子葛煌聪找替身。葛煌聪三十多岁,是个烟鬼,前几天抽昏头,在英租界用烟枪把位英商敲毙。案发时,他把对方骑在胯下,嘴里叽哩呱啦地怪叫,仿佛鬼上身,再举起烟枪,在半空比来画去像驱邪作法,然后把尖尖枪头直插进英商左眼,把眼珠子活生生地挖出来,接着用枪狂敲对方额头,敲百来下,血肉模糊,像在厨房里剁肉饼。奇怪是,葛煌聪穿是如常唐装短打,事后逃脱,横尸自家床上英商穿着衬衫,下身裤子脱半截,断气之际,下身依然坚挺,像那支把他打死烟枪。杀洋人,事情闹大,大使馆咬紧不放,迫租界警察交人,葛五爷花大钱也摆不平,唯有找人顶替,因是万义堂红旗五爷公子,必须找个十拿九稳,保不出事。
难题最后如愿解决。反正葛煌聪年到晚躲在家里或烟馆吞云吐雾,没几个人见过他,见过他人也不认得他,烟鬼总是天比天消瘦,皮肤灰黑得像被烟火熏焦田蛙,皮包骨,手脚四肢似柴枝,肚子往前突出,眼珠子虽大却茫然,仿佛迷路,迷路在只属于自己出神快乐里。所以债仔陈豪能够轻易顶替。
事前倒花少许工夫。陆北风把陈豪关在家里饿三天三夜,迫他不断抽鸦片,抽得吐又吐,吐光胃汁便吐血,衰弱得不似人形,彻头彻尾像个烟鬼。陆北风把债仔交给租界巡捕前,赎回他女儿,让父女见最后面,结心愿,然后强押女儿到桂林嫁给户农民,不准再回广州。债仔木然地踏进警察局,自首认罪,葛爷前来配合演戏,“父子”相拥痛哭场,边厢皱眉怒骂:“仔啊,你闯大祸……”另边厢掩脸自责:“爸,原谅儿子不孝……”
陆北才和陆北风站在旁边,北风低头装哭,北才则用上齿紧咬下唇,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亦忍不住疑惑凶案发生时发生什状况。他至今未见过葛煌聪,没机会探问,那鬼佬屌是死前已经翘起,抑或因被杀而勃起?难道死亡使人亢奋?那鬼佬在断气刻,在笑吗?什样笑容?
陆北才脑海忽然冒出对眼睛,深邃蓝,蓝得深不可测,但眼睛并非直望他而只在背后。他不是看见这双眼睛,只是感觉到,强烈地感觉到,他低头拉车,眼睛在背后愈贴愈近,愈盯愈近,终于牢牢地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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