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合公道,如今白白被花厂庄家抽去六元,其实划不来,但押元而有机会得到三十倍利润,听来非常吸引人,男女老少遂乐此不疲,妇女,孩子,几个人合凑块钱,个月押它三十天,奢望只须猜中次已赢回老本,而且每天有专人到各家各户收取花银,足不出户即可押注,难免贪念频起,天不赌已觉手痒;不,应是半天不签它签已觉日子无味。贪念如欲念,初时是别人勾诱你,其后总是自己勾诱自己,更多,更多之上是更多,不会罢手。
花厂为求趣味,每局发放道“花题”,即系答案提示,都是莫名其妙顺口溜,例如“蒜头豆豉蒸扳桂,买就龟公,唔买就契弟”,签注者自行解题,瞎子摸象般从中穿凿猜度。这当然只是花厂师爷想出来鬼主意,所谓“花题”根本无助于猜中答案,但照样有效,令签押字花变成猜谜游戏,赌徒们凭题猜名,挑战自己机智,再用机智挑战时运,赌博便是跟天赌,也跟自己赌。
赌博快乐不就如此吗?是自身与命运场对抗,明明有个叫作天命或运气东西在外,却又有判断与胆量在内,赌钱是不服气,也是志气,测试自己能力界限。赢,是自己成就;输,是天意命定。赌徒们世界看似混乱,实质秩序井然,切有根有据、有规有矩、有因有果;无论赢输,赌徒们都心安理得。
陆北才由花艇看管变成花档看管,却仍然离不开拳拳脚脚,常要带领兄弟上门收取赌仔债欠花银,先是吓吓、骂骂,若仍拒不还钱,便动拳头刀棒,再不还,便从债仔身边亲戚朋友下手,不放过任何个人,同样用刀棒拳头迫他们代偿赌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陆北才心安理得,唯烦恼是当债仔家大小围拢过来,跪跪,哭哭,幼童瞪起可怜兮兮眼睛,无助地抬头望着陆北才,让他手足无措。
还不钱债仔,万义堂通常给他们个机会:借钱再赌。赌什都可以,堂口旗下有十多间赌馆,大还分三厅,“文场”供达官贵人享乐,“武德”开放给普罗百姓,“内教”则为女性专用,连倒茶、摇骰、发牌也都是女人,好让女赌客男人们放心。
赌馆里,骰宝、番摊、牌九、麻雀,随你挑选,把赌本借给你,生死有命,富贫由天,输赢是你事情,输赢都要连息带利还给万义堂,你在左边,命在右边,陆北才便是站在中间纳凉人。在赌场内,放债叫作“放马”,借钱叫作“拉马”,借钱去赌,赢,被称为“神马”,当场连本带利清还切。输则叫“死马”,可以再借,借到绝,借到尽,借到卖田卖地卖妻卖女,卖到最后,要卖自己,大可去做“替身”——万义堂兄弟犯没法摆平勾当,例如杀不该杀人,走私被捕,赌馆被禁,债仔若肯出头顶罪,不仅前债笔勾销,还有安家费可领。
有个叫作陈豪债仔,每天签两回字花,连签半年,没签中半次,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