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老家在内几个邻近县城几年前被正式划为省城新区,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失去故乡。陈见夏家盼着拆迁,但北方最不缺就是土地,县城老城区维持原状,曾经片荒芜公路旁平地起高楼,学校、区z.府统统转移,盼望无果,他们家便将新房买在省城与县城之间新开发区。
出租车司机冬天夜里趴活不容易,听到陈见夏报地址距离机场很近,比跑进市区少三十多块,立刻低声骂句脏话。
他发动车子,却不抬计价器,见夏知道,恐怕是要开上路再跟她要个“口价”。手机直开着公放,司机在群聊里指桑骂槐,句句不离下三路。陈见夏不声不响地拨通电话,对人工客服说:“你听。”
司机不敢骂,说,妹子,啥意思啊?
“驾驶座背后贴着塑料牌上有投诉电话啊,正打着呢,副驾驶前面工牌也拍下来,家里人在楼下等着接,客服也等着报车牌号呢,师傅,还不抬表啊?”
正也不是错,反正,没有个人说,小夏,爸爸妈妈想你。
没有理由回去。
毕业求职时,她在这家公司走到终面。它对大中华区管培生最具吸引力条件是不定期输送员工去新加坡或美国,很多人拿着工作签证出国,时间长便留下。这也是Frank聪明之处,赴美员工普遍勤劳,成本低,工作签证极大提高员工忠诚度。
然而陈见夏本人就在新加坡,吸引她恰恰相反:面试时,鸡肉叻沙CFO询问她,们正在积极拓展大中华业务,你背景很适合被派驻回国内,你会不会因此有顾虑?
陈见夏表面矜持下,说自己在同时考虑几家公司,这矜持,最终拿到offer薪水便又涨些。其实内心深处,她早已因为这个可能派驻而完全倾倒。
陈见夏语气柔柔,像在跟他商量似。司机立刻抬计价器,说,你把电话挂,挂,听话啊,挂,何必整成这样。
“可不是嘛,”她也笑,“何必呢。”
省城行事风格还是样彪悍,乘客要吃哑巴亏要直接嚷嚷起来,司机明知道公司贴个投诉电话在自己脑袋后面,但从来没见人真会打。
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她发疯般地想回家,不愿再做异乡人。虽然北京、上海哪里都不是她家,但她想念国内街头,想念字正腔圆中文,想念有冬天地方,想融入人海,安全地成为其中面目模糊滴水,想口吃,想念种气息……
比如此刻冷风吹进身体,凛冽铁锈味道。
她其实直在等个回家理由。但从来没有任何个人呼唤过她,他们仿佛都在说,不是你自己要走吗,当初不是即使做个撒谎虚伪、自以为是逃兵都要疯狂逃离吗?你就是回不来,同学聚会和公司年会时间冲突、家人生病时间和省提名备案时间冲突……
人可以和土地结仇,土地也是会报复人。
土地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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