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谁活着不可悲呢?这是座凝固小县城,十几年前食杂店还开在原地,门口下象棋打麻将看上去也还是同群人,卖着同样落伍零食和本地啤酒,为旧生活和旧房子而撕破脸皮,不要尊严。
他们都不如“嘀嘀嗒”有尊严。二婶,妈妈,因为房子才被供养痴呆奶奶,甚至是她自己,都比不上他。
陈见夏觉得自己要被吞噬进这片衰老灰色楼宇里。
攥着只小灵通。
电话挂断之后,李燃没有再打回来。没有短信,没有询问。陈见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感觉。
怜悯与羞耻像两只手,合力掐住她脖子。
在二叔家附近公交站台等车时,她又看到“嘀嘀嗒”。
自打陈见夏有记忆起,“嘀嘀嗒”就是上过电视名人。有人说他二十岁,有人说他三十岁,可十几年过去,“嘀嘀嗒”长相在见夏眼里就没有变过。他永远披散着头发,穿着那件破旧深蓝色背带裤,背带断就用塑料绳代替,甚至连手里充当“方向盘”铁皮饼干桶盖子,都还是当年那只——蓝色,掉漆,生锈,依稀能看见上面印着块块黄色牛油曲奇饼。
“嘀嘀嗒”甚至不曾单手开车。
他永远神情肃穆,目视前方,不知疲倦地双手平举“方向盘”,每到转弯地方才配合地转动它,口中发出“嘀嘀嗒嘀嘀嗒”鸣笛声,右转时还会礼让行人。
陈见夏很小时候也和伙伴们起追着“嘀嘀嗒”跑,学他拐拐地走路,天真而残忍地朝他扔瓶子。“嘀嘀嗒”从不理会,也没凶过她们,日复日开着他车,风雨无阻。
陈见夏怔怔看着“嘀嘀嗒”从远处路口拐走。搬家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原来还活着。
以前她不懂事,小时候跟风欺负他,长大点便用自负之心去可怜他,觉得这样可悲地生存还不如去死,省得被欺负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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