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厨下照管,不敢久坐。月娘见李瓶儿锺锺酒都不辞,于是亲自递遍酒,又令李娇儿众人各递酒遍,因嘲问他话儿道:“花二娘搬远,俺姊妹们离多会少,好不思想。二娘狠心,就不说来看俺们看见?”孟玉楼便道:“二娘今日不是因与六姐做生日还不来哩!”李瓶儿道:“好大娘,三娘,蒙众娘抬举,奴心里也要来,者热孝在身,二者家下没人。昨日才过他五七,不是怕五娘怪,还不敢来。”因问:“大娘贵降在几时?”月娘道:“贱日早哩。”潘金莲接过来道:“大娘生日是八月十五,二娘好歹来走走。”李瓶儿道:“不消说,定都来。”孟玉楼道:“二娘今日与俺姊妹相伴夜儿,不往家去罢。”李瓶儿道:“奴可知也要和众位娘叙些话儿。不瞒众位娘说,小家儿人家,初搬到那里,自从他没,家下没人,奴那房子后墙紧靠着乔皇亲花园,好不空!晚夕常有狐狸抛砖掠瓦,奴又害怕。原是两个小厮,那个大小厮又走,止是这个天福儿小厮看守前门,后半截通空落落。倒亏这个老冯,是奴旧时人,常来与奴浆洗些衣裳。”月娘因问:“老冯多少年纪?且是好个恩实妈妈儿,高大言也没句儿。”李瓶儿道:“他今年五十六岁,男花女花都没,只靠说媒度日。这里常管他些衣裳。昨日拙夫死,叫过他来与奴做伴儿,晚夕同丫头炕睡。”潘金莲嘴快,说道:“既有老冯在家里看家,二娘在这里过夜也不妨,左右你花爹没,有谁管着你!”玉楼道:“二娘只依,叫老冯回轿子,不去罢。”那李瓶儿只是笑,不做声。话说中间,酒过数巡。潘姥姥先起身往前边去。潘金莲随跟着他娘往房里去。李瓶儿再三辞道:“奴酒勾。”李娇儿道:“花二娘怎,在他大娘、三娘手里肯吃酒,偏递酒,二娘不肯吃?显有厚薄。”遂拿个大杯斟上。李瓶儿道:“好二娘,奴委吃不去,岂敢做假!”月娘道:“二娘,你吃过此杯,略歇歇儿罢。”那李瓶儿方才接,放在面前,只顾与众人说话。孟玉楼见春梅立在旁边,便问春梅:“你娘在前边做甚哩?你去连你娘、潘姥姥快请来,就说大娘请来陪你花二娘吃酒哩。”春梅去不多时,回来道:“姥姥害身上疼,睡哩。俺娘在房里匀脸,就来。”月娘道:“倒也没见,他倒是个主人家,把客人丢,三不知往房里去。诸般都好,只是有这些孩子气。”有诗为证:
倦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上玉梯。
归到院中重洗面,金盆水里发红泥。
正说着,只见潘金莲走来。玉楼在席上看见他艳抹浓妆,从外边摇摆将来,戏道:“五丫头,你好人儿!今日是你个驴马畜,把客人丢在这里,你躲到房里去,你可成人养!”那金莲笑嘻嘻向他身上打下。玉楼道:“好大胆五丫头!你还来递锺儿。”李瓶儿道:“奴在三娘手里吃好少酒儿,也都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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