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旅客少,牛爱国躺在个连椅上,头枕自己提包,想打个盹。身子刚放平,就睡着。觉醒来,还是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牛爱国以为自己打个盹,旁边卖水大嫂却说,他已经睡天夜。大嫂说,昨天看他睡天,没有在意;今天清晨又来广场摆摊,看他还在这里睡,以为他病,刚要喊他,他也就醒。牛爱国这时感到尿憋得痛。知道自己不是睡醒,而是被尿憋醒;又发现胳膊上爬满汗碱,知道睡时出过几回汗,落过几回汗;牛爱国对卖水大嫂不好意思笑,说自己没病,就是缺觉;然后先去厕所,排空肚子,又到火车站水房,洗洗胳膊,擦擦前胸,又洗把脸,浑身精神许多。在街巷小摊吃过早饭,按着在延津记下地址,去咸阳光德里街水月寺胡同百二十八号去找罗安江家。有确切地址,寻到该找人倒也不难。但到罗安江家,才知道罗安江八年前已经去世,留下个老婆和两个孩子。
罗安江老婆四十多岁。瘦弱,白净,叫何玉芬;罗安江大孩子是个儿子。十八九岁,已出外打工,不在咸阳;小女儿才十多岁,正上小学。何玉芬问明牛爱国来意,先是吃惊,接着倒是个耐心人,按着牛爱国意思,从吴摩西也就是罗长礼说起,直说到自己丈夫罗安江,将过去七十年,前后说两个钟头。也许是丈夫死,平时无人与她说话,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她倒也不烦,不像河南延津姜素荣,说着说着,自个儿先急。何玉芬说话不紧不慢,说完段,还看牛爱国眼,咂吧嘴笑,作个结。她说,吴摩西也就是罗长礼七十年前逃到咸阳后,直在街上卖大饼。除卖大饼,还卖芝麻烧饼和河南火烧,还卖牛头肉和羊头肉。整天戴个白帽子,像个回民。听说他来咸阳之前,还去过宝鸡,说是去找个人。那个人没有找到,折返头又来到咸阳。在咸阳娶妻后,生下三男女。到孙子辈,有十几个孙子孙女。何玉芬自嫁给罗安江后,就知道罗长礼跟老伴说不着,跟儿子们说不着,跟儿媳们说不着,孙子辈中,跟其他人也说不着,唯独跟罗安江说得着。全家人都说罗长礼偏心。何玉芬听婆婆说,罗安江生下来,罗长礼就说他像个人;罗安江五岁之后,两人就开始说话,夜里睡在张床上,什都说,说就是半夜。罗安江娶老婆之后,遇事不与何玉芬商量,与爷爷罗长礼商量。二十年前,罗长礼去世。八年前,罗安江突然得胃癌。知道自己得病之后,他就闹着去河南延津,说罗长礼生前留下句话,让他放心不下;不得病就忽略这事,知道自己在世上时间不长,便想在临死之前,去延津找找当年爷爷丢失女儿巧玲;找不到也就算,如能找到,好把这句话当面告诉她。找到找不到,都图个心安。家里人看罗安江有病,都拦住不让他去。但八月十五前三天,他趁人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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