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没收住,直哭到第二天早起。等曹青娥长大才知道,当年金枝长老鼠疮时,二叔曹满囤并没想让她疼死,演也是场戏。原准备从初五演到初十,多折磨大家几天;给金枝看老鼠疮医生都打听好。谁知戏演到初八,假竟变成真。曹满囤也是措手不及。他哭不是孩子,是这个由假变真。曹家兄弟,从此辈子不说话。
这是牛爱国他妈曹青娥,六十年中常说段话。
热闹许多,家里也变许多;赶大车出门,心里也多份惦记。但曹满仓家买孩子,惹恼曹满囤。曹满囤不是说曹满仓家不能买孩子,也不是因为曹满仓家买孩子,不会再过继他大儿子,无法承受曹满仓家业,而是这大事,也不跟曹满囤商量。商量不商量也不重要,能看出曹满仓两口子买这孩子,是故意跟他致气。曹满仓两口子致气,曹满囤也赌上气。两家住前后院,出门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去兄弟俩见面还说话,现在连话也不说。
说话到年底。曹满囤有个小女儿叫金枝,六岁;这年正月,脖子里患老鼠疮。年头里腊月还好好,正月里患老鼠疮。老鼠疮并不难治,到集上中药铺,买贴老鼠疮膏药,贴上去,几天就好。但曹满囤任金枝脖子里老鼠疮越发越大,不去买药。开始像楝豆大小,几天后像红枣那大。金枝在院子里哭:“爹,脖子上老鼠疮疼啊,给到集上买药吧。”
曹满囤在院子里跺着脚:
“不买!不知道,要个女娃有啥用,早晚不还得出嫁?”
曹满仓家听到前院曹满囤骂声,知道这话是冲着自己。曹满仓老婆从屋里蹿出来,拿根棒槌就要过去理论,曹满仓拦住她:“人家是说自己孩子,又没有说改心,你过去能说个啥?”
曹满仓老婆想想,朝地上啐口唾沫。
又三天过后,金枝脖子里老鼠疮,已发得像碗口那大,金枝疼得昏死过去好几次。等醒过来,看着自己爹:“爹,脖子上老鼠疮疼啊,去集上买药吧。草屋山墙上窟窿里,还塞着压岁钱呢。”
曹满囤仍跺着脚:
“不买,疼死你才好。”
到晚上,嘎嘣声,金枝真让疼死;捌最后口气时候,脖子反弓着,落在脊背上。个晚上,曹满囤家没声。到五更鸡叫。传来曹满囤嚎啕哭声。他没哭自己孩子,哭道:“姓曹,跟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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