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得哭呀,不哭就憋死。”
明显是醉。老汪这时身胖不说,头也开始秃顶。不过老汪不常喝酒,辈子没吹几次人。但满宝鸡人,皆知骡马市朱雀门河南老汪,会吹“开封小媳妇”。
老汪走后,“种桃书屋”徒儿们作鸟兽散。杨百顺杨百利也离开老范家学堂,回到杨家庄。杨百顺跟老汪学五年《论语》,入学时十岁,现在已经十五岁。原想着还要跟老汪待好久,《论语》还读得半生不熟,没想到老汪说走就走。在学堂天天跟老汪捣蛋,十二岁那年冬天,和李占奇起,偷偷跑到老汪茅房,拎起老汪夜壶,在底上钻个眼;夜里老汪撒尿,漏床;现在老汪走,倒想起老汪许多好处。其中最大好处,有老汪在,他可以天天到学堂胡混:老汪走,就得回家跟卖豆腐老杨做豆腐。但杨百顺不喜欢做豆腐。不喜欢做豆腐不是跟豆腐有仇,而是跟做豆腐老杨合不来。与老杨合不来不是老杨用皮带抽过他,因为只羊,害得他睡在打谷场上,记恨老杨;而是像赶大车老马样,从心底看不上老杨。他看上和佩服,是罗家庄喊丧罗长礼。他想脱离老杨,投奔罗长札。但麻烦在于,杨百顺对罗长礼也不是全喜欢。他只喜欢罗长礼喊丧,不喜欢罗长礼做醋。罗长礼醋,十天就泛白毛。但做醋是罗长礼生计,喊丧是罗长礼嗜好,为喊丧,还离不开做醋。醋大家天三顿要吃,啥时候会天三顿死人呢?弄得杨百顺也是左右为难。
杨百顺弟弟杨百利,和杨百顺样,也不喜欢做豆腐老杨,他喜欢贾家庄弹三弦瞎老贾。瞎老贾并不是实瞎,只眼瞎,另只眼不瞎。瞎老贾除弹三弦,还会用只眼睛给人看相。几十年下来。阅人无数。人命各有不同,老贾说,大家就是听,并无在意,瞎老贾阅人多,倒把自个儿阅伤心。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生错年头;所有人每天干,都不是命里该有,奔也是白奔;所有人命,都和他这个人别着劲和岔着道。杨百利和杨百顺不同是,杨百顺只喜欢罗长礼喊丧,不喜欢罗长礼做醋,杨百利对瞎老贾弹三弦和看
盆箍桶,而在街上给人吹糖人。老汪教书嘴笨,吹糖人嘴不笨,糖人吹得惟妙惟肖。吹公鸡像公鸡,吹老鼠像老鼠,有时天好,没风没火,还拉开架势。能吹出个花果山。花果山上都是猴子,有张臂上树够果子,有挥拳打架,有扳过别人头捉虱子,还有伸手向人讨吃。如果哪天老汪喝醉,还会吹人。口气下去,能吹出个花容月貌女孩。这女孩十八九岁,瘦身,大胸,但没笑,似低头在哭。人逗老汪:“老汪,这人是个姑娘吧?”
老汪摇头:
“不,是个小媳妇。”
人逗老汪:
“哪儿小媳妇?”
老汪:
“开封。”
人:
“这人咋不笑呢,好像在哭,有点晦气。”
老汪: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