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仔没有加入他们。他坐在自己工作台边刻他窗花,这群人七嘴八舌话全都像针样刺进他耳朵里,刹那间,他仿佛看见打铁仔那班家伙冲进他胸膛里,把他放在心上那架八脚红眠床拆得七零八落搬走,连个蚊帐钩也没留下。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好办法,最后只好由国彰师傅翻黄历帮打铁仔选个提亲好日子,算是帮他壮壮胆吧。
建兴仔失眠。他怪卖菜阿嫂多管闲事、打铁仔自告奋勇,他气自己生得不如克昌仔相貌堂堂表人才,他怨自己师父没有帮他设想未来讲几句话。
建兴仔对小月
小月娘到大悲寺去时候越来越多,到雕刻店去时候就越来越少,建兴仔知道,他为小月娘设计洗脸架和梳妆台大概永远只能放在心底。
菜市场里阿嫂们闲来掐指算,这也该到克昌仔正式剃度出家时候,便有人为小月娘着急起来,于是有好事者找上月娘,在她耳边嘀咕几天,继而替没父没母克昌仔做起媒人来。
月娘同意,可是,谁敢跟老和尚说去呢?
全罗汉埔最大胆又厚脸皮公认就是打铁仔,卖菜阿嫂跟他说去,打铁仔想想来人说话也有道理,这克昌仔光头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自己甩过多少响巴掌,这回也该做次还给他,于是铁锤敲在铁砧上喷出几颗火星,说这事找他就找对人。
话说得很饱,可真要上和尚庙提亲去,打铁仔想起来还是心里七上八下。
隔天,打铁仔把炉火烧得旺旺,可是连把杀鸡小刀也打不出来。他左思右想,就不知道该如何走进大悲寺里开这个口,于是就找卖豆腐、搓草绳和补破鼎这班好兄弟到雕刻店里找国彰老师傅商量去。
“阿国师,你是读过册人,是不识字搁兼没卫生,你看这待志要按怎才会好势好势⑥?”打铁仔以茶代酒,敬国彰老师傅杯。
“按怎?你打铁仔不是呒惊⑦半项吗?有什好参详,直直给他走进去,该讲啥就讲啥,要惊啥?”补破鼎说得倒轻松。
“你在哭饫⑧哦?吃紧弄破碗⑨,好干你自己去讲看迈。”卖豆腐颇不以为然。
“谁叫你要答应帮克昌仔讲话,应该死好啦,要呒看按迡⑩好啦,你去跟月娘讲,算搓草绳卡吃亏,来娶伊小月娘好啦!”搓草绳两手摊故作无奈状,见无人理他,于是转过脸去看看打铁仔,打铁仔见搓草绳把张老脸凑近自己,心底很是厌恶,不禁从丹田里发出声:“干。”搓草绳又把脖子缩回来歪到补破鼎面前去,抹抹脸说:“知,干,对呣?”补破鼎双目紧闭,状似拈花微笑,摇摇头:“吥对,干恁老岁仔啦!”颗口水沫子喷到搓草绳鼻尖上。搓草绳人小志气高,正起身挽袖作势要拚,老雕刻师傅国彰仔说话:“恁大家吥通斗嘴鼓⑪,紧想办法卡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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