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壶酒?”跑堂建议。
“对,两壶酒,两壶,很好!”丁二爷说。
其余,跑堂建议,二位饭客很快通过议案。
老李不大喝酒,两壶都照顾丁二爷。他脸渐渐红上来,眼光也充足些,腮上挂上些笑纹,嘴唇顺着酒味动几次,要说话,又似乎没个话头儿。看老李眼,又对自己笑笑,口张开:“两个小孩真可爱,真!”
老李笑着点头。
送来,”英说。
“上街时候,她进来?”
菱抢在英前面:“妈去,婶来,爸当牛。”
“呕!”天大个“呕”!夜夫妻百日恩,他不能还记恨着。丁二爷是好人。花钱,男人挣钱不给太太花,给谁?给养汉老婆花?其中有事!人家老婆不在家,你串哪家子门儿呀?你汉子不要你,干吗看别人汉子眼馋呀?李太太当时决定,把东屋老婆除名,不能再算国联会员国,而且想着想着出声:“英,菱,”声音不小,含有广播性质。“英,少上人家屋里去!自己没有屋子吗?听见没有?小不要脸!撞什丧,别叫好说不好听胡卷你们!”
英和菱瞪眼,不知妈打哪里来邪气。
“原先自己也有个胖男孩,”丁二爷眼稍微湿点,脸上可是还笑着。“多年,”他眼似乎看到很远过去,“多年!”他拿起酒盅来,没看,往唇上送;只有极小滴落在下唇上。把小盅放下,用手捣着,楞半天,叹口气。
老李招呼跑堂,再来壶;丁二爷连说不喝,可是酒到,他自己斟满。呷口,“多年!”好象他心中始终没忘这句。“李先生,谢谢你酒饭!多年!”他又喝口。“妇女,妇女,”他脸上笑容已经不见,眼直看着酒盅,“妇女最不可靠,最不可靠,您不恼丁二,没出息丁二,白吃饭丁二,这说?”
老李觉着不大得劲,可是很愿听听他说什,又笑笑,“也是那看。”
“啊!丁二今天遇见知己:喝口,李先生!说妇女不可靠;看这个样,看!都因为个女人,多年!当年,也曾漂亮过
李太太知道广播电力不小,心中已不那憋得慌。把种着鹅黄色菜心红萝卜摔,摔在痰盂里,更觉得大可以暂告段落。
三
老李是因为躲丁二爷才出去,自然没有目地。走到顺治门,看看五路电车终点,往回走。走到西单商场又遇上丁二爷。丁二爷浑身衣裳都是张大哥绝对不想再留着古董,在丁二爷身上说不清怎那样难过,棉袍似秋柳,裤子象莲蓬篓,帽子象鲜蘑菇,可是绝对不鲜。老李忽然觉得这个人可怜。或者,是因为自己觉得饿与寂寞,他莫名其妙说句:“块去吃点东西怎样?”
丁二爷咽口气,而后吐出个“好”!
在商场附近找家小饭馆。老李想不起要什好,丁二爷只向着跑堂搓手,表示点主张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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