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对丁二爷没什可说。可是太太仿佛得着谈话对手。她说,丁二爷不但懂得,而且有同情欣赏。
“天可真冷!”她说。
“够瞧!滴水成冰!年底下,正冷时候!”他加上些注解。
“口蘑怎那贵呀!”李太太叹息。
“要不怎说‘口’蘑呢,贵,不贱,真不贱!”丁二爷也叹息着。
可是眉头皱上些,“他们不要啦!”
“那可太——”老李想不出太怎来。
“菱,来,跟玩去。”她拉着菱往外走。
“也去!”英抱起堆玩物,跟着往外走。
她走到门口,脸稍微向内偏,微微点头。老李又没想起说什好。
老李要笑,又觉得该哭。丁二爷是废物,当然说废话,可是自己妻子和废物谈得有来有去!打算夫妇和睦,老李自己非也变成个丁二爷不可:可是谁甘于作废物,说废话!“您坐着,出去有点事,”老李抓起帽子走出去。他走后,太太把买来东西全和丁二爷研究番,他给每件都顺着她口气加上些有分量形容:很好,真便宜,太贵……李太太越说越高兴,以为丁二爷是天下唯能解她人。英们也爱他。英说,“二大爷当牛!”二大爷立刻说,“当牛,当牛,当牛!”菱说,“二大,举菱高高!”二大立刻把她举起来,“举高高,举菱高高!”把二大爷和爸比较起来,爸真不能算个好玩人。英甚至于提议:“二大爷,叫爸当你爸,你呀当们爸,好不好?”二大爷很高兴,似乎很赞成这种安排法。妈妈也不由这样想:设若老李象丁二爷,那要把新年过得何等快活如意!可惜,丁二爷不会挣钱,而老李倒是个科员——科员自然是要难伺候些。
老李没回来吃午饭。太太心中嘀咕上。莫非他还记恨着那天晚上碴儿?也许嫌花钱太多?还是讨厌丁二爷?她看见那个扁红萝卜。“这是哪儿来?”
“东屋大婶给
他独自看着那个红萝卜,手插在裤袋里,“为什娘家不要她呢?”
二
李太太大胜而归。十个手指没有个不被麻绳杀成红印,双手不知共提着多少个包儿。鼻尖冻得象个山里红,可是威风凛凛,屋门就好似凯旋门。二十块只剩毛零俩子儿,还没打酱油,买羊肉,和许多零碎儿。老李不便说什,也没夸她。她专等丈夫发问,以便开始展览战利品,他始终没言语。她叹口气,“羊肉还没买呢!”他哼声。
老李心中直责备自己:为什不问她两句,哪怕是责备她呢,不也可以打破僵局吗?可是只哼声!他知道他心是没在家,对于她好是看过两三次电影片子,完全不感兴趣。
丁二爷来,来送张家给干女年礼。英们听丁二大爷来,立刻倒戈,觉得马婶儿点也不可爱,急忙跑过来,把玩艺全放在丁二大爷怀里。丁二爷在张大嫂眼中是块废物,可是在英们看,他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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