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张大哥又看着烟斗。待老大半天,“去学什呢?”
“到外国再说。也别说,近来很喜欢音乐,
“不能就穿回不是?!”
“你自己说去吧!”
妈妈不肯负责,儿子更不愿意和爸爸去交涉。
“您和爸爸有交情,给说说!”儿子忽然发现妈与爸有交情,牙都露出来。
“臭小子,不和他有交情,和谁有——”妈拿笑补足后半句。儿子又露露牙,继而想,妈妈大概是肯代为交涉,应,当把笑扩大些,张张嘴,吸进些带着豆浆味空气。
第二天早起:爸爸上衙门,他还正作着最好那个梦呢。十点半才起来,妈妈特意给定下豆浆,买下顶小顶脆油炸圈儿,洋白糖——又怕儿子不爱喝甜浆,另备下碟老天义八宝酱菜。儿子起来,由打哈欠到擦完雪花膏,点四十分钟工夫。
妈妈去收拾屋子,爸爸是资本老头,妈妈是奴隶。天真常想到共爸爸产,永远没想到释放奴隶妈妈。没人能信这是那漂亮人卧室:被子半在地上,烟卷头——都是自行烧尽——把茶碟烧好几道黄油印,地上扔满报纸,报纸上扔着桔子皮,木梳,大刷子,小刷子。枕头上放着篦子,拖鞋上躺着生发油瓶。茶碗里有几个桔子核。换下袜子在痰盂里练习游泳。妈妈皱眉。天真是地道出淤泥而不染,和街坊家王二嫂正是对儿。王二嫂被子能整片往下掉泥,锅盖上清理得下来斤肥料,可是出门,脸擦得象个银娃娃,衣裳象些嫩莲花瓣儿。自腕以上,自项而下,皆泥也。妈妈最不佩服王二嫂,可是恰好有这个儿子。
可是妈妈闻着儿子睡衣上汗味,手绢上香水与烟卷味,仿佛得到些安慰。这大,这魁梧,而又大妞儿似儿子!妈妈抱着枕头,想半天女儿。女儿小苹果脸,那笑!妈妈眉头散开,看满地乱七八糟都有些意思。只盼娶个漂漂亮亮儿媳妇,可不要王二嫂那样。
妈妈收拾完,儿子已早把豆浆等吃个净尽。
“妈,老头这几天手里怎样?”天真手插在裤袋里,挺着胸,眼看着棚,脚尖往起欠,很象电影明星。
四
晚上,爷儿俩见着面。天真吸烟,没话可讲。张大哥吸烟,没话可讲。天真看着蓝烟往上升,张大哥斜眼看着烟斗。好大半天,张大哥觉得专看烟斗是办不事:“天真,你还有多少日子就毕业?”
“至多年吧,”天真点也不准知道什时候毕业。
“毕业后怎样呢?”
“顶好上西洋留学。”天真正正洋裤裤缝。
“又要钱?”妈妈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不是;得作身礼服;自己不要钱。有个朋友下礼拜结婚,请作伴郎,得穿礼服。”
“也得二三十块吧?”
天真笑,板着脸,肩头往上端,“别叫百听见,这还是常礼服。”
“那——和爸爸说去吧。据想,为别人事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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