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还没回来。张大嫂知道老李来吃饭,把他让进去。张大哥是不能够——不是不愿意——严守时刻。天遇上三个人情,两个放定,碰巧还陪着王太太或是李二婶去看嫁妆,守时间是不可能。老李晓得这个,所以不怪张大哥。可是,对张大嫂说什呢?没预备和她谈话!
大嫂除不是男人,切全和大哥差不多。张大哥知道,大嫂也知道。大哥是媒人,她
是,他不买外国货。不买外货便是尽切爱国责任;谁骂卖国贼,张大哥总有参加齐骂资格。
他经验是与日用百科全书有同样性质。哪界事情,他都知道。哪部小官,他都作过。哪党职员,他都认识;可是永不关心党里宗旨与主义。无论社会有什样变动,他老有事作;而且进到个机关里,马上成为最得人张大哥。新同事只须提起个人,不论是科长,司长,还是书记员,他便闭死左眼,用右眼笑着看烟斗蓝烟,诚意听着。等人家说完,他睁开左眼,低声说:“他呀,给他作过媒。”从此,全机关人开始知道来位活神仙,月下老人转身。从此,张大哥是边办公,边办婚事:多数日子是没公事可办,而没有天缺乏婚事设计与经营。而且婚事越忙,就是公事也不必张大哥去办。“以婚治国,”他最忙时候才这说。给他来电话比谁也多,而工友并不讨厌他。特别是青年工友,只要伺候好张科员大哥,准可以娶上个老婆,也许丑点,可是两个箱子,四个匣子陪送,早就在媒人天平上放好。
张大哥这程子精神特别好,因为同事老李“有意”离婚。
四
“老李,晚上到家里吃个便饭。”张大哥请客无须问人家有工夫没有,而是干脆命令着;可是命令得那亲热,使你觉得就是有天大事也得说有工夫。
老李在什也没说之中答应。或者该说张大哥没等老李回答而替他答应。等着老李回答个问题是需要时间:只要有人问他件事,无论什事,他就好象电话局司机生同时接到好几个要码,非等到逐渐把该删去观念删净,他无法答对。你抽冷子问他今天天气好,他能把幼年上学忘带书包也想起来。因此,他可是比别人想得精密,也不易忘记事。
“早点去,老李。家常便饭,为是谈谈。就说五点半吧?”张大哥不好命令到底,把末句改为商问。
“好吧,”老李把事才听明白。“别多弄菜!”这句说得好似极端反对人家请他吃饭,虽然原意是要客气些。
老李确是喜欢有人请他去谈谈。把该说话都细细预备番;他准知道张大哥要问他什。只要他听明白,或是看透言语中暗示,他思想是细腻。
整五点半,敲门。其实老李十分钟以前就到,可是在胡同里转两三个圈:他要是相信恪守时刻有益处,他便不但不来迟,也不早到,这才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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