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非上墙不可,福隆烧起来,他只能对枪子马虎,他必须亲眼看看去,他准知道福隆是在哪角。
天赐拿着灯;虎爷扶着牛老者,登条长板凳。爸上不去,他哆嗦,张着嘴,头上出着冷汗。扶着虎爷手,他喘;憋足气,借着虎爷
用票。虽然在战前战后他们可以抬高物价,勒死穷人,但究竟得不偿失,而且不十分像买卖规矩。云城是崇拜子贡,“孔门弟子亦生涯”,如果能保存点圣贤之道,也不便完全舍弃;假如不能,也就无法,不是他们错儿。他们永远辨不清这些内战是谁跟谁打,也不关心谁胜谁败,他们只求军队不过云城;如若过来,早早过去。他们没有意见,只求幸免。如有可能,顶好挂挂日本旗子。
听说军队已到黄家镇,催马便是云城。使天赐大失所望。学生们不闹。他还在想象中,正在计划些宣传文章。不知怎大家都散。他在想象中,对于真事觉到就比别人迟得多。他在真事中,他比别人主意少得多。大家散以后,有人说已听见炮声,他才醒过来,点主意没有。
爸忙起来。他不怕炮声,听惯。他怕炮打他铺子。爸忙叫天赐去帮忙,天赐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他在这时节既不能作诗,又不能作事,只会给人家添乱,着急会平地绊个跟头。他饿比别人早,还得别人伺候着。在忙乱中他不自觉讲款式;他忘不妈妈排场与规矩,除非在想象着当野人或诗人时候。伙计们尊敬他,伺候他,他是少爷。他觉得这也倒还有趣,闹学生他是人材,闹大兵他是少爷,左右逢源。
自要战事在云城带,谁都想先占云城;这个城阔而且好说话:要什给什,要完再抢回,双料肥肉。兵到!多数铺子白天已关上,只忙卖饼,县里派烙,往军营里送。饼正烙得热闹,远处向城内开炮。城内军队手拿着大饼,手拿着枪,往城墙上跑。有双手都拿着饼,因为三个人抱杆枪。城外炮火可是很密。打天,拿大饼军队势已不支,开始抢劫;正在半夜,城各处起火。牛老者在家中打转,听着枪声,不住咳嗽。远处有火光,他猜测着起地方,心里祷告着老天爷别烧他铺子。天赐很困,但也睡不着,他看着爸,心里十分难过,可是想不出怎样安慰爸来。纪妈,虎爷夫妇,也全到前院来,彼此都不愿示弱,可是脸上都煞白。
“福隆完!”爸欠着脚向南看:“定是!”爸哆嗦起来。
“不能……不能是福隆!”大家争着说。
“买卖,还不知道在哪块?是福隆,三十多年买卖!虎子,你扶上墙看眼!”爸哆嗦很厉害,出入气很粗,可是他要上墙去看。
“爸,去!”天赐不能不冒险,枪子还直飞呢。
“你去看吗?你那两只眼!”爸不信认任何人眼。
天赐没法,他只知道福隆在南街上,真测不出距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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