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不由落下来;看在钱面上,她不能否认这句话。
太太还有话呢,纪妈没心去听,可是不能不听着。
“你回来,就干老刘妈事。话得说明白:以后你可不是奶妈,也不能给那大工钱。不在乎两块子钱,规矩是规矩;奶妈照例是挣得多点。也苦不你:这儿饭食不苦,这你知道。你好好干呢,穿剩下衣裳都是你;三节还有赏钱。不在乎块半块子钱,不能叫人笑话;这城里没有五块钱个月老妈子。以后,给你三块钱,这是规矩。你干好呢,再给你五毛点心钱,咱们以好换好。是这着不是?”
纪妈点头,她说不出话来。在城里这多日子,她知道,老妈子工钱真是三块钱个月。她什也说不出,这是规矩!
她走三天,天赐就开始跟牛太太去睡。他和纪妈关系,从此,也就说不上是好是坏来。纪妈老有点恨他,她老记着:她娃娃比天赐大两个月。越看天赐长身量,她越难过——她娃娃永远不长。天赐自然是莫名其妙。可是久而久之,他觉到纪妈眼神有点不大对,不能不躲着她。不过纪妈也对他有好处,每逢他饿,眼看着盘中吃食而不敢要,他便偷偷去找纪妈。在这种时节,她眼神不对也得算对,她总会给他烤块馒头什吃:“吃吧,小东西!不饿也不找来!”天赐没办法,只好先安慰肚子,而后再管灵魂。他慢慢把家里人分为两组,组男,组女;女组是不好惹。
他越大越觉出男女不同,也越不喜欢女。当四五岁时候,牛老太太遇上亲友家有红白事,高兴便带他去。在出发之前,看这顿嘱咐与训练:别当着人说饿,别多吃东西,别大声嚷嚷,别弄脏衣裳;怎行礼?作个看看!怎给人家道喜?说个……而后打扮起来:小马褂,袖儿肥阔而见棱见角,垂手吧,袖儿支支着;抬着手吧,像要飞。长袍子,腰间折起块还护着脚面,不留神便绊个跟头。小缎帽盔,红结子——夏天则是平顶草帽,在头上转圈。这样装束好,他脸不由就拉得长长;通体看来:有时候像缩小新郎官,有时候像早熟知县。他非常看不起自己,当这样打扮起来。出大门时候,他不敢看四虎子,准知道四虎子向他吐舌头呢。
在家里差不多快叫女给摆弄碎;到外面,女人更多,全等着他呢。“哎哟,福官长这高!这个小马褂,真俏!”他只好低着头看自己鞋尖,脸上发热。家里女人在后面戳脖梗子:“说话呀!处窝子!”他想不起说什,泪在眼里转圈。而后,人家拍他扁脑瓢,专为使小帽盔晃动,因为那里空着大块。扒拉他脸蛋,闻他手;怎讨厌怎办,这群女。
虽然表面上这表示亲善,可是他看得出她们并不爱他。有妈妈在跟前,大家乖乖宝贝叫;妈妈不跟着,人们连理他也不理;眼睛会由小马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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