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件衣裳,你留着穿吧!把铺盖存在这会儿,先去找好车厂子,再来取。"不敢看小福子,他低着头气说完这些。
她什也没说,只答应两声。
祥子找好车厂,回来取铺盖,看见她眼已哭肿。他不会说什,可是设尽方法想出这两句:"等着吧!等混好,来!定来!"
她点点头,没说什。
祥子只休息天,便照旧去拉车。他不象先前那样火着心拉买卖,可也不故意偷懒,就那淡而不厌天天混。这样混过个来月,他心中觉得很平静。他脸臌满起来些,可是不象原先那红扑扑;脸色发黄,不显着足壮,也并不透出瘦弱。眼睛很明,可没有什表情,老是那亮亮似乎挺有精神,又似乎什也没看见。他神气很象风,bao后树,静静立在阳光里,点不敢再动。原先他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更不爱开口。天已很暖,柳枝上已挂满嫩叶,他有时候向
可是她这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千真万确。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他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搬走吧?"小福子连嘴唇全白。
"搬走!"他狠心,在没有公道世界里,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自由,那很小很小点自由。
看他眼,她低着头走出去。她不恨,也不恼,只是绝望。
虎妞首饰与好点衣服,都带到棺材里去。剩下只是些破旧衣裳,几件木器,和些盆碗锅勺什。祥子由那些衣服中拣出几件较好来,放在边;其余连衣报带器具全卖。他叫来个"打鼓儿"②,口价卖十几块钱。他急于搬走,急于打发这些东西,所以没心思去多找几个人来慢慢绷着价儿③。"打鼓儿"把东西收拾走,屋中只剩下他份铺盖和那几件挑出来衣服,在没有席炕上放着。屋中全空,他觉得痛快些,仿佛摆脱开许多缠绕,而他从此可以远走高飞似。可是,不大会儿,他又想起那些东西。桌子已被搬走,桌腿儿可还留下些痕迹——堆堆细土,贴着墙根形成几个小四方块。看着这些印迹,他想起东西,想起人,梦似都不见。不管东西好坏,不管人好坏,没它们,心便没有地方安放。他坐在炕沿上,又掏出支"黄狮子"来。
随着烟卷,他带出张破毛票儿来。有意无意他把钱全掏出来;这两天,他始终没顾到算算账。掏出堆来,洋钱,毛票,铜子票,铜子,什也有。堆儿不小,数数,还不到二十块。凑上卖东西十几块,他财产全部只是三十多块钱。
把钱放在炕砖上,他瞪着它们,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
屋里没有人,没有东西,只剩下他自己与这堆破旧霉污钱。这是干什呢?
长叹声,无可如何把钱揣在怀里,然后他把铺盖和那几件衣服抱起来,去找小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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