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慢慢把人和厂事打听明白:刘四爷把部分车卖出去,剩下全倒给西城有名家车主。祥子能猜想得出,老头子岁数到,没有女儿帮他忙,他弄不转这个营业,所以干脆把它收,自己拿着钱去享福。他到哪里去呢?祥子可是没有打听出来。
对这个消息,他说不上是应当喜欢,还是不喜欢。由自己志向与豪横说,刘四爷既决心弃舍女儿,虎妞计划算是全盘落空;他可以老老实实去拉车挣饭吃,不依赖着任何人。由刘四爷那点财产说呢,又实在有点可惜;谁知道刘老头子怎把钱攘出去呢,他和虎妞连个铜子也没沾润着。
可是,事已至此,他倒没十分为它思索,更说不到动心。
他是这想,反正自己力气是自己,自己肯卖力挣钱,吃饭是不成问题。他点没带着感情,简单告诉虎妞。
她可动心。听到这个,她马上看清楚自己将来——完!什全完!自己只好作辈子车夫老婆!她永远逃不出这个大杂院去!她想到爸爸会再娶上个老婆,而决没想到会这抖手走。假若老头子真娶上个小老婆,虎妞会去争财产,说不定还许联络好继母,而自己得点好处……主意有是,只要老头子老开着车厂子。决没想到老头子会这坚决,这毒辣,把财产都变成现钱,偷偷藏起去!原先跟他闹翻,她以为不过是种手段,必会不久便言归于好,她晓得人和厂非有她不行;谁能想到老头子会撒手车厂子呢?!
春已有消息,树枝上鳞苞已显着红肥。但在这个大杂院里,春并不先到枝头上,这里没有棵花木。在这里,春风先把院中那块冰吹得起些小麻子坑儿,从秽土中吹出些腥臊气味,把鸡毛蒜皮与碎纸吹到墙角,打着小小旋风。杂院里人们,四时都有苦恼。那老人们现在才敢出来晒晒暖;年轻姑娘们到现在才把鼻尖上煤污减去点,露出点红黄皮肤来;那些妇女们才敢不甚惭愧把孩子们赶到院中去玩玩;那些小孩子们才敢扯着张破纸当风筝,随意在院中跑,而不至把小黑手儿冻得裂开几道口子。但是,粥厂停锅,放赈停米,行善停止放钱;把苦人们仿佛都交给春风与春光!正是春麦刚绿如小草,陈粮缺欠时候,粮米照例长价钱。天又加长,连老人们也不能老早就躺下,去用梦欺骗着饥肠。春到人间,在这大杂院里只增多困难。长老虱子——特别厉害——有时爬到老人或小儿棉花疙疸外,领略点春光!
虎妞看着院中将化冰,与那些破碎不堪衣服,闻着那复杂而微有些热气味道,听着老人们哀叹与小儿哭叫,心中凉半截。在冬天,人都躲在屋里,脏东西都冻在冰上;现在,人也出来,东西也显原形,连碎砖砌墙都往下落土,似乎预备着到雨天便塌倒。满院花花绿绿,开着穷恶花,比冬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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