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武昌,他在军事机关服务。他极忙,可是在万忙中还要担心彩珠,这使他常常弄出小小错误。忙,忧,愧,三者齐进攻,他有时候心中非常迷乱,愿忘切而又要同时顾虑切,很怕自己疯,而心中确时时恍惚。
在敌机狂炸下,他还照常做他事。他害怕,却不是怕自己被炸死,而是在危患中忧虑他妻子。怎封信没有呢?假若有她封信,他便可以在轰炸中无忧无虑做事,而毫无可惧。那封信将是他最大安慰!
信来!他什也顾不得,而颤抖着遍二遍三遍去读念。读三遍,还没明白她说是什,却在那些字里看到她形影,想起当年恋爱期间欣悦,和小珠可爱语声与面貌。小珠怎样呢?
。他必须在彩珠所能解事情中,找出不至太伤她心,也不至使自己太难过办法。跟她谈国家大事是没有任何用处,她身体就是她生命,她不知道身外还有什。
“去挣钱,所以得走!”他明知这里不尽实在,可是只有这说,才能打动她心,而从她手中跑出去,“有事,安置好家,就来接你们;定不能像逃难似,尽全力教你和小珠舒服!”
“现在呢?”彩珠手中没有钱。
“去借!能借多少就借多少;个不拿,全给你们留下!”
“你上哪儿去?”
“上海,南京——能挣钱地方!”
“到上海可务必给买个衣料!”
“定!”
用这样实际诺许与条件,老范才教自己又见到国旗。由南京而武汉,他勤苦工作;工作后,他默默思念他妻子。他个钱也不敢虚花,好对得住妻子;件事不敢敷衍,好对得起国家。他瘦,他忙,他不放心家小,不放心国家。他常常给彩珠写信,报告他切,歉意说明他在外工作意义。他盼家信像盼打胜仗那样恳切,可是彩珠没有回信。他明知这是彩珠已接到他钱与信,钱到她手里她就会缄默,向是如此。可是他到底不放心;他不怨彩珠糊涂与疏忽,而正因为她糊涂,他才更不放心。他甚至忧虑到彩珠是否能负责看护小珠,因为彩珠虽然不十分解反贤妻良母主义,可是她很会为自己享受而忘切家庭责任。老范并不因此而恨恶彩珠,可是他既在外,便不能给小珠做些忽略事,这很可虑,这当自咎。
他在六七个月中已换三次事,不是因为他见利思迁,而是各处拉他,知道他肯负责做事。在战争中,人们确是慢慢把良心拿出来,也知道用几个实心任事人,即使还不肯自己卖力气。在这种情形下,老范价值开始被大家看出,而成为干员。他还保持住二百元薪金水准,虽然实际上只拿百将出头。他不怨少拿钱而多做事;可是他知道彩珠会花钱。既然无力把她接出来,而又不能多给她寄钱,在他看,是件残酷事。他老想对得起她,不管她是怎样肤浅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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