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于是北平那些用楠木为柱,琉璃作瓦王府,不到几年就因老米与银锭断绝而出卖,有改为军阀私宅,有改为学校,有甚至拆毁而把砖瓦零卖出去,换些米面。贵族衰落多半是象雨后鲜蘑,今天还是庞大东西,明天就变成些粉末,随风而逝!文侯爷亭台阁榭与金鱼白鸽,在他十三四岁时候,也随着那些王公府邸变成换米面东西。他并没感到怎样难过,而只觉得生活上有些下方便。那些值钱东西本来不是他自己买来,所以他并不恋恋不舍,含着泪,把它们卖出去。他不知道那些物件该值多少钱,也不晓得米面卖多少钱斤;他只感到那些东西能换来米面便很好玩。经过多少次好玩,他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把胡琴。
他太太,文若霞,是家中早就给他定下。她家庭没有他那大,也没有那阔绰,可是也忽然衰落,和他落在同情形上。他与她什也没有,可是在十八岁上他们俩有个须由他们自己从棵葱买到张桌子小家庭。他们为什生在那用金子堆起来家庭,是个谜;他们为什忽然变成连块瓦都没有人,是个梦;他们只知道他们小两口都象花样美,只要有个屋顶替他们遮住雨露,他们便会象对春天小鸟那快活。在他们心中,他们都不晓得什叫国事,与世界上共有几大洲。他们没有留恋过去伤感,也没有顾虑明天忧惧,他们今天有饭便把握住今天生活;吃完饭,他们会低声歌唱。他们歌唱慢慢也能供给他们些米面,于是他们就无忧无虑,天造地设,用歌唱去维持生活。他们经历历史极大变动,而象婴儿那无知无识活着;他们天真给他们带来最大幸福。
小文——现在,连他自己似乎也忘他应当被称为侯爷——在结婚之后,身体反倒好点,虽然还很瘦,可是并不再三天两头儿闹病。矮个子,小四方脸,两道很长很细眉,对很知道好歹眼睛,他有个令人喜爱清秀模样与神气。在他到票房和走堂会去时候,他总穿起相当漂亮衣裳,可是点也不显着匪气。平时,他衣服很不讲究,不但使人看不出他是侯爷,而且也看不出他是票友。无论他是打扮着,还是随便穿着旧衣裳,他风度是致:他没有骄气,也不自卑,而老是那从容不迫,自自然然,眼睛平视,走着他不紧不慢步子。对任何人,他都很客气;同时,他可是决不轻于去巴结人。在街坊四邻遇到困难,而求他帮忙时候,他决不摇头,而是手底下有什便拿出什来。因此,邻居们即使看不起他职业,可还都相当尊敬他为人。
在样子上,文若霞比她丈夫更瘦弱点。可是,在精力上,她实在比他强着好多。她是本胡同中林黛玉。长脸蛋,长脖儿,身量不高,而且微有点水蛇腰,看起来,她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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