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就是十年前他首次上课堂讲书时节,他手也没有发颤。现在,他手在袖口里颤起来。
铃声响。他迷迷糊糊往外走,脚好象踩在棉花上。他似乎不晓得往哪里走呢。凭着几年习惯,他脚把他领到讲堂上去。低着头,他进课堂。屋里极静,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跳。上讲台,把颤动着右手放在讲桌上,他慢慢抬起头来。学生们坐得很齐,致竖直背,扬着脸,在看他。他们脸都是白,没有任何表情,象是石头刻。点辣味儿堵塞住他嗓子,他嗽两声。泪开始在他眼眶里转。
他应当安慰他们,但是怎样安慰呢?他应当鼓舞起他们爱国心,告诉他们抵抗敌人,但是他自己怎还在这里装聋卖傻教书,而不到战场上去呢?他应当劝告他们忍耐,但是怎忍耐呢?他可以教他们忍受亡国耻辱吗?
把左手也放在桌上,支持着他身体,他用极大力量张开口。他声音,好象根细鱼刺似横在喉中。张几次嘴,他并没说出话来。他希望学生们问他点什。可是,学生们没有任何动作;除有几个年纪较大把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道子,没有人出声。城亡,民族春花也都变成木头。
糊里糊涂,他从嗓子里挤出两句话来:"明天上课。今天,今天,不上!"
学生们眼睛开始活动,似乎都希望他说点与国事有关消息或意见。他也很想说,好使他们或者能够得着点点安慰。可是,他说不出来。真正苦痛是说不出来!狠狠心,他走下讲台。大家眼失望追着他。极快,他走到屋门;他听到屋中有人叹气。他迈门坎,没迈利落,几乎绊跤。屋里开始有人活动,声音很微,象是偷手摸脚那样往起立和往外走呢。他长吸口气,没再到休息室去,没等和别班学生会面,他气跑回家中,象有个什鬼追着似。
到家里,谁也没理,他连鞋也没脱,便倒在床上。他脑中已是空,只有些好象可以看得见白乱丝在很快转。他用力闭着眼。脑中乱丝好似转疲,渐渐减低速度。单独,不相关联,忽现忽没观念,象小星星似,开始由那团乱丝中往起跳。他没有能力使它们集合到处,他觉得烦躁。
他忽然坐起来。仿佛象万花筒受震动似,他脑中忽然结成朵小花——"这就是爱国吧?"他问自己。问完,他自己低声笑起来。他脑中花朵又变:"爱国是股热情所激发出来崇高行动!光是想想,说说,有什用处呢?"
声没出,他又跟到钱家去。服侍钱先生,现在,变成他最有意义,最足以遮羞事!
另外请来位西医,详细给钱先生检查过,钱先生病是:"身上伤没有致命地方,可以治好;神经受极大刺激,也许时不能恢复原状;他也许忘以前切事,也许还能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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