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望向墙外太液池方向。心里算,从第次见驩儿,到现在已经七年,驩儿今年已经十四岁,再不是个孩童,而是个少年郎。不知道驩儿现在有多高,样貌变没有?常年囚在石室里,定又瘦又苍白。
随即,他又想到郦袖和儿子,分别已经十年,不知道郦袖现在是何等风韵,儿子郭续和驩儿同岁,也已经长成个少年郎,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个父亲?现在,已是这般残丑模样,还能去见他们吗?他们见,定会害怕、厌恶……
他阵难过,不敢再想,按紧手底那只鸡,狠狠刀剁下去。
过两天。
阿绣把最后句刺在硃安世背上,涂过墨,擦拭干净,叹口
“完”这个字硃安世本来不认得,还是韩嬉教他:“完”字上面个屋顶,下面是个人。这个人头上扎着条绢带,张开双臂,伸个懒腰,说明事情做完,迈开两条腿,表示准备出门往外跑。
硃安世正笑个不住,忽听到屠长在外面唤他。他忙藏起绢团,走出门去。屠长命他赶紧杀十只鸡,厨房等着用。他便去鸡圈抓鸡,提到屠宰台上,提起刀准备动手宰杀时,不由得又嘿嘿笑起来。
阿绣在旁听到,忙问:“什好事?这开心?”
硃安世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完。”
“什完?”
阿绣知道要刻六百多句,至少万五千字,便琢磨几天,想出个法子。
她在地上画张草图,演给硃安世看:“在你双臂、双腿、前胸、后背,各绘两条蛇,把那些字当蛇身上花纹来刺,条蛇大约分八十句,将字刺得极小,每句绘成条花纹。”
她先从硃安世左臂开始,字字刺上去。她手法轻灵,果然并不如何刺痛。每刺好句,便用墨汁涂抹,擦净后看,句话联缀成条乌青花纹,若不凑近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是字。这样,就算脱衣服查看,也不必太担心。
硃安世看后大喜,不由得嘿嘿直笑。
于是,只要得空,阿绣就帮硃安世把《论语》句句刺在皮肤上。
“全部传完,今天是最后句。”
“太好!”
硃安世又嘿嘿笑起来。
笑完之后,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
生平第次如此耗尽心血做件事情,每天等着盼着,现在事情终于完,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第三年年末,孔壁《论语》才终于全部传完。
那天,卫真照旧又丢个绢团,硃安世偷偷捡起来,回到房里,小心打开,头前仍是“子曰”两个字,又句《论语》。等绢带完全展开,却发现里面还另夹着小片白绢,不留神飘落到地下,硃安世忙拾起来看,上面写个字:
完
看到这个字,硃安世顿时长长呼出口气,压在心头那座山忽地消失,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这是事先约定好——司马迁在信中写明,等全部传完,卫真就在片绢上单独写个“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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