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嬉见硃安世丧魂落魄,忙安慰道:“这个法子不成,总有其他办法。”
郭公仲却摇摇头,道:“没有。”
韩嬉反问:“怎会没有?这又不是登天,总有路子可走。”
樊仲子叹口气道:“再怎想办法,也只有两条路,条是直接到渐台去救孩子,咱们已经试过,有铜莲花拦着,更不用说上面宫卫,行不通;另条是让卫真偷传《论语》,但又找不到人进宫和他接手。除此而外,还能有什办法?总不能冲进宫去抢。何况皇帝老儿喜怒无常,驩儿性命……唉!”
几个人又默不作声,屋子顿时静下来。
也定在等,等硃叔叔去救他……
司马迁能为部书忍受宫刑,为驩儿,为什不能?
他又想起五岁那年,和父母诀别时,母亲让他长大做个农人,而父亲则声色俱厉对他说:“不管你这辈子做什,你爱做什,就做什,但哪怕死,你也得记住个字——信!说过话,必须做到!你若是敢失信于人,就不是郭解儿子,连猪狗都不如!记住没有?信!”
活到今天,他虽然任性莽撞、胡作非为,但答应别人事,都办到,从未失信于人。在扶风,他答应那位老人,要保驩儿平安,而现在驩儿却被囚禁深宫。那位老人家都能舍弃性命救驩儿,为什不能?怎忍心失信于老人、失信于驩儿?
但是,净身……
硃安世心里翻腾不息,盯着墙角,思绪如麻。
墙角是架木橱,上面摆着各样瓶罐器物,靠里贴着木板,竖放着块白石版,是习字版。望着这习字版,硃安世猛地又想起儿子郭续。在茂陵,续儿就开始用习字版练字,成都宅子中,也有这样块习字版,续儿已经能写很多字,已经远远胜过自己。郦袖不但教续儿习字,也教他读书。硃安世自己虽然厌烦读书,看儿子习字诵文,却很欢喜,望续儿成人后,能做个知书达理文雅君子。
那日,硃安世向司马迁请教《论语》,司马迁说《论语》是儒家必修之书、启蒙之经,凡天下读书之人,自幼及老,都得终身诵习。孔壁《论语》司马迁也未读过,只偶然得悉古本《论语》中句:“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另有半句,或许也出自孔壁《论语》——“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
硃安世虽不读书,这两句听也立即明白,这正与他猜测相符。刘老彘最怕便是这等话,他独尊儒术,是要全天下人都忠心效命于他,为奴为婢、做犬做马,哪里能容得
做不到,真做不到!
黑暗中,他缩在床边,垂着头,狠力抓着头发,心乱到极点,几欲发狂,竟忍不住失声哽咽。
第二天早,任安就来报信——
“不成。御厨房又在紧催,食官令也再等不及。太子只得在自己宫中选个庖宰,答应明早就送进宫。”
众人听,尽皆默然。硃安世通夜未眠,本就憔悴,听这话,顿时垂下头,更加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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