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安世只听说过儒家这“晨昏定省[晨昏定省(xing):《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为人子女礼节,冬天让父母暖和,夏天让父母凉快;晚上(昏时:22点左右)服侍就寝,早上(晨时:5点左右)省视问安。]”礼法,初次亲眼目睹,而且夜夜如此,看得心烦气闷,暗暗皱眉。再看驩儿,夹在孔家子弟中间,拘谨茫然,手足无措,像野林中只雏鸟忽被关进鸡圈。
硃安世怕拘困坏驩儿,第夜就想带他走。但又想,自己野生野长,虽然痛快,却总非正道。驩儿性子安静,又是孔家嫡孙,这才是他该有尊贵,过些日子,恐怕便会习惯。
孔延年父子倒也没有薄待驩儿,驩儿
韩嬉边递过酒盏,边问:“还是那样?”
硃安世又笑笑,点点头,心中却不是滋味,接过酒盏,饮而尽。
他不放心驩儿,并未立即离开,又在鲁县住三天,每天夜里,都偷偷潜入孔家查探。
每次去,都见驩儿穿着小儒袍,戴着小儒冠,和孔家其他几个子弟按大小,在院子里排好队。僮仆婢女们也都齐齐排在后面,孔霸和妻子领头,行人轻步走进正屋。屋子正中坐着位儒服老者,清瘦端严,旁边位深衣老妇,慈和安详,当是孔延年和妻子。
孔霸夫妇在老夫妇面前跪下,少年及仆役们跟着齐刷刷跪倒,众人起叩头。孔霸恭声道:“请父亲、母亲安寝。”两个老者起起身,孔霸妻子忙上前搀扶婆婆,护侍公婆进入内间。
司马迁瞿然惊,他知道狱令说什:腐刑[腐刑:即宫刑。阉割生殖器酷刑。]。
死罪者,受腐刑可以免死。
司马迁跪在庭中,心中翻江倒海,堂堂男儿,旦接受腐刑,将从此身负屈辱、永无超脱之日。他怎能以副刑后残躯,苟活于人世?
于是,他抬起头,要断然拒绝,话未出口,耳边忽然响起梦中父亲话:“生如草芥,死如蝼蚁。白活场,无所值。”
他缓缓低下头,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若能保得这条残命,便可却平生之志,完成史记、无憾此生。
半晌,孔霸夫妻才退出来,这时,子弟及仆役才起站起身。仍是孔霸夫妻领头,众人又排着队,跟随两夫妻走到西边侧屋。孔霸和妻子坐下,子弟们又依次给孔霸夫妇磕头。
孔霸挨个训句话,训驩儿是“不学礼,不成人。”
驩儿小声答句:“侄儿谨记。”
拜完之后,少年们才小心退下,各自回房。
自始至终,人人恭肃,除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他满头大汗,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紧攥,手掌几乎掐出血来,拼尽力气,才终于低声道:“愿受——”
后面“腐刑”二字他至死也说不出口。
深夜,鲁县客店。
店客大多都已安睡,韩嬉仍点着灯,在房中等候。
硃安世推门进去,见案上已斟好酒,他感激笑,走过去坐下。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