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相公,问到!”
三、卖姜
梁红玉提着篮子姜,来到望春门祝家客店附近。
之前扮紫癍女时,她头次装旁人,言行都格外小心。随后却发觉,越小心,人便越留意你。她便给那紫癍女定“二轻低”,话语轻、手脚轻、眉眼低,心里只记着这三条,其他便概不去多想。试两天,便渐渐熟络,俨然活成另个因貌丑而自卑女子。
今天是扮卖姜村妇,她在路上便想另三条:身子疲、神色哀、脚步缓。她
有你不知!”
回想当时情景,冯赛不由得笑叹声。天地万物之理,倒还好说,不知,并不搅扰人心,也不妨碍存活。这人间之事,不知,便寸步难行,而且,人心莫测,世事万端,经史所记,哪里穷尽得?如苏东坡,世间之书,哪怕未读尽,却也胸藏万卷,论学识,本朝当属第。他读书读到这地步,依然仕途坎坷,解不开那些人间烦难艰困。
不过,许久没有读书,去翻翻,或许能得些启发?他便起身走到后头邱迁书房里。邱迁虽无心应举,平素却爱读书,特地在后院辟这间书房,里头藏几架书。冯赛点亮油灯,照着寻看架子上那些书,看到有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便拿下来,坐到桌边翻寻。心想,既然在问“又当如何?”,便先看看“当”字该如何解。他翻阵,寻见“当”字条:
當者,田相值也。
许慎是从字形来解,有些费解。冯赛细想想,才大略明白其中意思。“值”有值守之意,田必有界,划界分明,方能分清你田与田,各自值守,互不侵界,才不会错乱起纷争。“值”还有价值之意,划界必有尺寸,有尺寸才能衡量价值,才好交易。看来这个“当”字,源于田界与尺寸,引申出正当合理之意。人人各守疆界,互不相犯,对等交易,便是正当。
冯赛心下似乎豁然,其实不必多虑“又当如何”?事来时,先辨清疆界,疆界分明,是非长短也随之清楚。那时,当争则争,当卫则卫,当容则容,当让则让。
自己以往为求和气,时常模糊疆界,自然留下许多隐患。比如柳碧拂,自己与邱菡夫妻多年,虽未明约盟誓,彼此却已有共同疆界,这疆界不容第三人侵入。自己却将邱菡不言语视作默认,引柳碧拂进家。如今看来,邱菡不言语,其实是无力争执,只能默守住心底那疆界,自己则是侵疆越界、毁约失信。自家田乱疆界,旁人自然会趁机侵占,李弃东便是由此乘虚而入。
想到此,冯赛阵愧疚,越发渴念邱菡母女,但捉到李弃东前,绝不能去见她们母女。过往难追,只能尽快结眼前这事,重新修补好这疆界。
于是,他收束心神,重又细细回想李弃东前后经历,尤其是顾盼儿之死,在其中找寻线头。
他正在凝神默想,忽听到前头有人敲院门,出去开门瞧,昏黑中,个身影如同根扫帚上挂件旧衣裳,是管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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