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昂当年应考,所学是新学,轻进求锐,只看策论,不重学问。幸而那年他考中后,神宗才病薨。他曾历任太学博士、殿中侍御史、给事中兼大司成。由于学问根基浅,但凡见士子文章中引用《史记》《汉书》等古史语句,便要黜退。甚而奏请罢除史学,被哲宗皇帝斥为俗佞。
薛昂后来能升任尚书左丞,官至副相,全凭巴附蔡京。他举家为蔡京避讳,菜不能称菜,称蔬;京城不能称京城,称皇都。家人旦误犯,便要笞责。他自家有时不慎口误,也要自掌其嘴,因而京城人私下里
己也曾替薛尚书说合过几桩交易,与那府里管家还算相识,不如再去薛尚书府打问打问。
独行暗夜长街,他心里时刻担忧虹桥那边,不知周长清、崔豪三兄弟第二步棋行得如何,自己却又不能前去扰局。成年以来,凡事他都亲自操持,极少倚靠他人。唯有李弃东跟自己后,见他行事比自己更谨细,才敢将些交易单独交给他去办。谁知竟落到这般地步。眼下,又不得不将这等要紧事,全然托付给周长清和崔豪兄弟三人。他心里始终难安,犹如闭着眼,由人牵上高崖行走。
不过,这不安之外,冯赛又隐隐觉得松脱些羁绊。
这几年在京城,顺风顺水,事事称手。人唤他牙绝,他虽不敢也不愿因此狂妄自傲,心里却难免生出些自得自许。经这场大劫,他才真正领会“世事无常,人力难凭”这八字,哪里再敢自矜自恃。
不但心底,就连周遭人事,也随之崩塌翻转:以往看似可靠之人,大都变面目,难再托付;而绝未料及之人,却意外得靠,如崔豪三兄弟;当然,素来可信之人,如今也依然可信,如周长清。
他细想其中因由,发觉变并非人心,而是己念。以往看这人世,如江湖泛舟,只须自家撑好自家船,便能路安稳少危难。如今看来,人活于世,更似众人同走冰面,并非你自家小心,便能保无事。安危之间,有己因,有他因;有天灾,有人祸。有人暗裂薄冰,陷你于渊;亦有人急伸援手,救你于难。
因而,无须叹世态炎凉、人心难测。自家该尽心尽力处,仍当尽心尽力。至于他人,可疑与可信之间,只看人心明与暗。人心之明暗,则尽显于人之眼。心明则眼明,心暗则眼暗。欲辨清这明暗,则又需自家心眼清明。不被欲缚,不堕利昏,不为得失所困,不让杂绪扰心。此中功夫极深极难,却全在自己修炼,无须推责他人。
想明白这些,冯赛身心顿时清爽许多。对于李弃东,心意也随之而变,想探明因由之情,隐隐胜过捉他归案之念。
薛尚书府离得不远,在皇城东面界北巷。这带都是京中贵臣府邸。当年,薛尚书典买这院宅子,还是冯赛从中操办。
这薛尚书名叫薛昂,元丰八年得中进士及第。那年三月,神宗皇帝病薨,不到十岁哲宗小皇帝继位,由高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司马光等旧臣,驱逐新党,尽罢新法。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