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不差。记账从没出过笔错。好学好问,年多,各样物货钱贷事项便都能大致通晓。个人揽三个人差事,却不累,也不怨。本打算好生培植,叫他替职,才满三年,他却走。”
“哦,为何?”
“他未说,未问。”
“他去市易务,是何人引介?”
才发觉,便去窗户左侧舔破个洞,装作朝里望,用身体遮掩,偷偷抽回那根细线,触动铜铃,发出声响,被那新库官听到……”
二、孔目
冯赛沿着南门大街往东,向榆林巷赶去。
这时天还不算晚,他想去拜访位老吏。这老吏姓孙,是市易务录事孔目官。这几年,冯赛引介商人去市易务贸货贷钱,常与这孙孔目交接。
孙孔目办事极严厉,入账细目丝毫不许错漏,加之脸生得瘦长,说话时面皮丝不动,人都唤他“马脸孔目”。冯赛在他这里向不敢疏忽,唯有次,市易务发卖积存绢帛,冯赛说合位陕西商人去批买。官定税绢尺寸从来都是每匹二尺五分宽、四十二尺长、十二两重。由于那回货多,冯赛填写簿录时,便只记匹数,却不知其中有百余匹并非税绢,而是从民间和买杂绢,宽长并无定准。经办吏人也并不知情。此事却被孙孔目察觉,他当即撵走那经办吏人,而后只对冯赛说句:“你往后不必再来市易务。”无论冯赛如何赔礼解释,他全不理会,市易务这条商路从此中断。直到年多后,正赶上丰年,市易务有几万石豆子眼看便要馊腐,却发卖不出去。冯赛听到消息,寻见位大田主,此人承揽山西、河北几处“保马法”养马之任,有数百匹官马要喂。冯赛便引介他低价屯买那些存豆,解市易务之急,那孙孔目才不再冷拒冯赛。往来多之后,见冯赛行事精细,他脸上才偶尔扯出丝笑。
“没人引介。那时蔡太师推行各般茶盐、铸钱新法,新策新规,几天换,市易务公事增几倍,只得四处雇募人力。赵弃东自家寻来,亲试过,他书算都精熟,又曾在薛尚书府上理过几年账务——”
李弃东既然在市易务做过书吏,孙孔目待手下又极严苛,应该会探问出些消息。
到榆林巷东头,往南是观音院,柳碧拂便在那里。冯赛不由得朝那边望去,微微月光下,只隐约望得见观音院殿顶,不知柳碧拂在那佛殿何处。此时想起柳碧拂,他并没有怨,似乎也没多少恋。心底剩,只有怜。怜她身世,怜她此时青灯孤冷。唯愿她能在佛法中寻得解脱、求得安宁……冯赛长叹声,拨马向北,穿进街对面条小巷,孙孔目家便在里头。
冯赛在那小院门前下马,轻轻敲动门环。半晌,才有人应声,是孙孔目。他打开半扇门,手里端着盏油灯,灯焰在夜风里不住摇动,映得他那张脸越发冷麻,眼珠更似冰珠子般:“冯赛?”
“孙孔目,抱歉深夜搅扰,——”
“来问赵弃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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