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从淮南到汴京,年往还数回。”
“是自家船?”
“小人哪有那等能耐,只是替人卖力撑船。”
“有个朋友欲送家小回楚州,托寻雇只客船,你那船主姓什?住在哪里?”
“船主姓金,船就泊在斜对岸卜家食店前头,明日便要走。不过,船主今天不来船上,他在这京城有院房舍,进城从汴河大街拐进袜子巷,左边第二家便是。”
出些通达稳实,自然是常年在江河上往来,见惯各样风俗物态。他虽虚坐着,身形却端稳。其父应是个勤恳寡言之人,以身教子,威慑之力至今犹存,无形间仍在管束他言行举动,自然养就恭顺之性。
再看他双眼,目光微微低垂,眼角却略略上扬,温朴中添分和悦,这恐怕是其母所留。他母亲该是个柔善之人,常背着丈夫惜护爱宠他,在他心地间种下这点和气。
他将那包袱放在膝盖上,陆青看那包袱中似乎是两卷绢帛,缝隙间露出簇珠翠花朵,瞧着并不值几多钱,还能嗅到些蜜煎干果气味。他那两只粗糙手掌轻护着那包袱,不只是怕压坏里头东西,更有些疼惜爱悦之情,发自本性,略有些拙涩。陆青猜想,这些东西该是买给他妻女。
“不知陆先生要问小人什?”郑河仍赔着笑,食指微微点动。自然是经见过许多人世险恶,心中时时存着戒备。
这时,店主端来碗茶,搁到郑河面前,笑说声“两位慢坐好谈”,便转身离开。
“好,多谢老哥!”
陆青微微笑笑:“日高天热,老哥先吃口茶。”
郑河却越发戒备起来,犹疑片刻,才伸手去端茶碗,只小虫正巧沿着桌缝爬到那茶碗边,郑河伸出手指抹,摁死那虫子,拨到地下,这才端起茶碗,只沾小口,随即便放回原处。
陆青见最多便是这等温驯之人,这温驯半来自天性,半则源于卑微。周遭处处皆是威权强势,不得不小心顺从。唯有遇着弱者,如这只虫子,方能不忧不惧、无遮无掩。
陆青知道不能径直向他打问王伦。那只船泊在这岸边,却没有下客下货,似乎是在专等王伦。王伦上那船,又不知下落。那船恐怕不寻常。看此人神色,即便知情,必定也非主事之人,只是听命行事。为保平安,他自然不肯泄露丝毫。陆青也不忍让他受牵连,这等地位,略忤人意,恐怕便生计难保。
于是,他放缓语气:“听老哥是淮南口音,你常年走汴河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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