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常听,心里微有些着意,倒不是为那住持之位,而是为师弟智真言行。自从继任住持,师弟面上顿时多些严奋之气,声量也比常日高重,像是事事都要下狠力整治番。虽说师父在时,行事宽缓,寺里众僧略有些散漫,但于寺规修行上,却并无懈怠,更未见谁敢过犯,哪里须得整治?
不过,智常旋即也明白,就如修行,人有人之习性,或刚或柔,或顿或渐,根器不同,强求不得。师父以缓,师弟以严,各有其因,各行其路,缓未必尽是,严也未必尽非。师弟既已是住持,且由他行事吧,因此,智常便
涣,离散也。人之离散由乎中,人心离则散矣。
——程颐《伊川易传》
智常修行多年,原以为早已看破无常,此时却才真真体味出无常之患。
智常今年四十六岁,是汴京孝严寺名僧人。孝严寺在内城西北天波门内、金水河边,原是宋初名将杨业府邸。杨业征辽,为国捐躯,其子杨延昭将这府邸改为家庙,以祭祀父亲。百余年间,杨家后代早已散落,这座家庙也改作座佛寺。佛寺不大,只有十余间僧舍,二十多名僧人。
寺中住持是因禅师,于前年年底圆寂。临终之际,禅师将住持之位传给二弟子。智常是首座大弟子,对此毫不意外,也觉着该当如此。他虽为长徒,却口讷心钝,于佛理参悟极迟慢。因禅师只教他守住个“磨”字,慧不及,行来修,如磨镜般,功夫到处,自然透亮。他师弟智真却极有悟性,又能勤守戒律,长年辅助师父,操持寺院内外诸事,无不妥帖合宜。孝严寺能有他做住持,自然只会兴,不会衰。智常也乐得外无搅扰,继续磨自家那性命之镜,可他却没有料到,无事中竟会生出许多事来。
先是他两个徒弟在他跟前抱怨:“师父倒是清闲,们做徒弟却落个上不着,下不挨。寺里几样要紧执事,住持全都差给自家那几个徒弟。这孝严寺眼瞧着,快压慢,顿悟撵渐修,往后谁还肯‘时时勤拂拭’?都去争道‘本来无物’……”智常听,忙劝诫:“修行是解脱自家性命,清静处才见本心。出家之人,本就是求个清静,你们倒去争那热闹?”两个徒弟听,虽不乐,却也不敢再多语。
他去后院净手,开春肠肚有些燥,他蹲在坑头正在苦憋,却听见外头有三个小和尚在低声争论:“智常首座才是真修行,该由他来做住持才对。”
“他哪里成?每回讲经,只会照着念,句自家见解都没有。哪里像智真住持,不但经文记得精熟,讲解起来,更是字字高明、句句透彻。”
“你忘老住持在时反复教诲,解得十万经,不及脚行?修行修行,便得去行。智常首座虽说不得,却处处行得深,这些年,哪里见他生过嗔恼?他没做成住持,何曾道个屈?仍旧那般安生清静,如常修行。再瞧瞧如今这孝严寺,佛门生生演成公门……”
“嘘……住持那小探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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