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蛾出蛹后,伏着不动,雄蛾则飞振求偶,遇见雌蛾,即相交配。两蛾相合半天,雄蛾精竭而死,雌蛾则开始产卵。这时,便要将雌蛾轻放到布上。齐多心自小爱齐整,每回都排放得匀匀齐齐。每只雌蛾能产二百多颗卵,那些卵粒粘在布上,自行均匀排列开。这时得将这些蚕种布轻轻张挂在竹架上,疏排在房中,不能见风日。又得用薄绵遮盖,以防飞蝶绵虫咬噬。等到腊月,要将这些蚕种用牛尿浴过,大雪天铺在雪地上,让雪压日,又重新晾挂到架上。这些活儿,齐多心六七岁时便已惯熟,尽都由他来做,好让母亲腾出手,多织些绢帛。其他人户若缺蚕种,便可以拿去卖,斤最好时能卖到二三十贯钱。
二月二十,蚕种将生未生,便要浴蚕。采来菜花、蒿花、韭花、桃花、豆花,糅到温水中,将蚕种轻轻拨到水中,浸洗番。水不能凉,也不能过热,要大致如人身体之温。齐多心到八九岁时,才渐渐测得准。
这时得扫净蚕室,封好墙缝,不能漏风。燃糠取温,也要不冷不热,如春三月。蚕种则仍晾在架上,等蚕虫将出,细切嫩桑,铺匀在张白纸上,接在下头,蚕嗅到叶香,便纷纷掉下。齐多心最爱便是这节,瞧着那些蚕虫萌动,
蹇,险阻之义。险在前而止,不能进也。
前有险陷,后有峻阻,故为蹇也。
——程颐《伊川易传》
齐多心从来不信任何人,有时连自家都不信。
九个豪富中,齐多心是最年轻个,只有三十八岁。他原名齐甄,只因这多疑,被人们起这个绰号。
他父亲是乡里大户,家境虽丰足,却缺子嗣这福缘。正室不成,便纳妾,前后连娶十来个妾,诸般求神拜佛、方术灵药法子使尽,都始终不见身孕。直到娶齐多心娘,才终于怀胎。那时他父亲已经年近六旬,意外得子,惊喜过度,在酒宴上吃多酒,不慎摔下石阶,竟摔死。那正室抵死不认齐多心是齐家骨血,自家过继个侄儿,将他们母子逐出家门。
他娘只能带着他回到外祖家,外祖不服这冤,便去县衙告状。那边正室也召集亲族,上下嘱托,极力相驳。这官司前后打十年,都未能打赢,银钱却耗上百贯,外祖也为此气病身亡。
齐多心从小便瞧着这些险恶纷争,每见回,心里便生出道暗坎,见得多之后,那些沟坎层层叠叠、幽幽暗暗,如同万千山岭沉埋海底,连他自己也无从察觉。
外祖亡故后,几个舅舅怀愤已久,起将他母子撵到桑林边两间草房里,再不肯管顾。幸而他娘擅养蚕织丝,便带着他去给那些富户帮工,倒也能养活他母子两个。齐多心自小便是在蚕室织机边长大,他不爱言语,却心细手轻,四五岁起,便开始帮着娘做活儿。
每年蚕簇上蚕蛾破蛹时,便要忙着收蚕种。尖细是雄蛾,肥圆是雌蛾,得成对择取。时日早晚定得齐,这样出蛾才齐,蚕也才匀整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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