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痛得走不快,走十来步,才敢用袖子抹掉泪水。刚抹尽,身后忽然有人唤,声音清嫩嫩,他回头瞧,是阿葵。黑亮亮眼睛盯着他,并没有嘲笑,倒有些冷冰冰,手里竟拿只瓠种,伸过来递给他:“给你。”他顿时愣住,不敢去接,也不愿去接。阿葵却塞到他怀里:“抓稳,莫再摔。”他忙用手托住,阿葵又盯他眼,撇撇小嘴:“还哭,羞!”说着便转身走。
盛豆既惊讶,又难为情,看着阿葵进家门,愣半晌,才转身慢慢往家里走去。这个瓠种和
咸,感也。或以相悦而感,或以相畏而感。
若以爱心而来者自相亲,以害心而来者相见容色自别。
——张载《横渠易说》
盛豆握着那把木匙,手直在抖。
村西头八家中,盛豆是最穷个,家中只有六亩薄田。好在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佃黄牛儿家十亩田,父子两个倒也衣食粗给。但想要再宽裕些,便无能为力。
盛豆父亲是个本分人,直教儿子为人行事要忠要实,穷便守住穷,莫要散乱心。盛豆极听话,自幼只知跟着父亲勤力种田,从不生事,更不敢起邪心。那些富家孩童有吃有耍,他都尽力避过眼,不去看,更不贪馋。自家再不好也是自家,别家再好也是别家,哪怕别人田边掉麦穗,他都从来不敢去捡。
活二十来年,唯让他动过非分之念,是阿葵。
阿葵比他长岁,从小性子就有些孤零。盛豆整日忙着做活儿,难得和其他男孩儿玩耍。阿葵则是因这硬性儿,极难和那些女孩儿合得来。盛豆家佃那片田在村北,每天上田都要经过阿葵家。阿葵那时梳着两个小髻,小脸秀嫩嫩,眼珠却极黑亮,穿着淡绿小衫裙。盛豆经过时,她常站在门边瞅盛豆,瞅得盛豆极难为情,可又不好跟父亲说绕路走。每回经过阿葵家时,他都早早便低下头,快步走过去。
七岁那年傍晚,他和父亲回家后,发觉把瓠种落到田里,盛豆忙跑去取。经过阿葵家时,见阿葵并没在门边,才放心跑过去,在田埂上寻见瓠种。个大肚葫芦,从头到底穿根竹管,上头当手柄,下头削尖穿孔,里头盛满种子,用来撒种,比人手撒得要匀细。其实,抓着上头手柄极好拿,盛豆却怕甩脱竹管,便用双手抱着。经过阿葵家门前时,见阿葵仍没在,忙要加快脚步跑过去,阿葵却忽然走到门边,吓得盛豆脚下绊,重重摔趴。
那瓠种用几年,已经朽脆,被摔裂成几片,里头剩小半芥种也撒地。盛豆忙爬起来,手掌、膝盖都被蹭破,火辣辣疼得站不稳,再看那瓠种,心更是疼。这器具虽不值什,可家里每年结瓠全都拿去卖钱,个都没留。那时正是播种时节,万万缺不得。再加之,又偏偏被阿葵瞅见。疼和羞冲到处,他眼里顿时涌出泪来。怕阿葵看到,忙低下头,弯腰抓起那些芥籽,放到半片瓠壳里,瘸着腿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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