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田旱得那样,得火急开渠引水,这年庄稼才保得住,否则家老少只有等死。不过,这等杀人事,鲁大却不敢做,也绝不愿做。虽说大保长许那些钱财,可人命关天,多少钱财能买来口活气?杀人抵命,你们全村人得水享福?天底下没有这等癞道理。这回也学那起*顽,等着另七家做成这事,开渠,好灌田。
因此,他并不着忙,诸人各自散后,他和邻居黄牛儿起回去,准备牵牛驾车去驮水。那牛还是租大保长家,年两斗麦,不能白闲着。他家在姜团家后头,刚拐过窦好嘴家后墙,就见自己父亲站在院子外,在修篱笆墙。鲁大眼便瞧破,父亲哪里是在修篱笆,不过是抓住根竹棍假意在摇戳,眼睛却不时睃瞅着隔壁孟大娘。孟大娘正站在自家门前
坎,险也。
夫苟以险为心,则大者不能容,小者不能忠,无适而非寇也。
——苏轼《东坡易传》
杀姜团儿子,是鲁大。
鲁大也是那通渠差事八人之,今年二十九岁,家里只有二十来亩地,上头个老父亲,下头个六岁儿子,家四口紧巴度日。三间旧茅舍,就在姜团家后边,只隔着条窄路。
那天从大保长莫咸那里回来后,鲁大心里暗暗琢磨,全村人苦求过许多回,王豪父子却始终不让开渠引水。这便是他不讲仁,何必谈义?大保长说得极在理,杀王小槐那贼猴儿,引过水来,不但自己家田地得救,全村百多户水困都能得解。条小命,换百十家安宁,老天自然也赞同。
虽说当年得罪王豪,却也出于无奈,那是天老爷不给活路。那年,连着下三天大雨,大水漫过王豪家那大水塘,沿着那条水渠往望楼村这边冲过来。鲁大、窦好嘴、姜团他们几家田在最西头,水冲过来,先淹便是他们。那天他们几家人冒雨站在那渠口边,眼看着水越来越大,自家田里水已经漫出田埂,若再不止住,庄稼便全被冲坏。大家正在焦急,窦好嘴高声叫道:“得把这水渠堵死!”众人听,都没工夫细想,便纷纷执铲抡锸,挖泥填土,又急找来些麻袋、竹筐,装满土石,费尽气力,才终于将渠口填满,又将边上田埂垫高,水总算被挡住。
只是,洪水倒灌回去,将王豪家东边那大片田地全都冲毁。那时,王豪出门行商,几天后才回来。那些田地佃客全都去哭诉告状,王豪免那几十家佃客租子,怒之下,召集他们起把那水渠填死。
从那时起,望楼村便断水,村里人纷纷抱怨他们这几家堵渠。鲁大当时恼得放声大骂,村里那些人全都围过来和他对骂。他张嘴哪里敌得过那几十张嘴,他吼哑喉咙,声都发不出。那些人却不依不饶,像是错全由他人做下,全忘若不是堵住那渠,大水冲毁鲁大田后,便是他们跟着遭殃。
鲁大原先就听过善事做不得,直到那回才真算透底领教,自此发狠,再不做任何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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