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团叹口气,望向院子里,十二岁儿子正拿着个木锤,在修
小人之所谓大过,非能为大过人之事也,直过常越理,不恤危亡,履险蹈祸而已。如过涉于水,至灭没其顶,其凶可知。
——程颐《伊川易传》
那把木匙是姜团偷走。
姜团是窦好嘴邻居,今年三十出头。他家原是三等户,可几年前“括田令”括到这里,家中五十多亩地都被括走,只剩不到三十亩,顿时破落到连窦好嘴都不如。
眼睁睁瞧着自家几代人辛苦积存家业平白被掠走,谁人受得住?姜团尤其气性大,当天便和那检田官争嚷起来,却被几个弓手痛打顿,捆到树上。那些人检完田,扬扬走后,姜团才被妻子哭着解开。姜团哪里能罢休?他接着又奔到县里去告状,县衙门前聚许多田被括人,县衙却大门紧闭,连数天都不见人。等众人闹累之后,知县才出来说这是朝廷旨令,谁敢不从?
胆小性弱,又哭闹几天后,只能垂头苦叹,各自散去,姜团却直在县衙前厮闹。等闹人少,县尉率许多厢军、弓手,阵枪逐棒打,喊冤多数又被撵走,只剩姜团等几根硬骨头拼死不退。县尉便以聚盗生事为名,将他们几个囚进牢狱。进那里,便全无天日,狱卒整日轮番打骂,打得姜团听到脚步声便浑身抽颤。整整囚半年,姜团妻子、岳丈使几十贯钱,上下打点求告,才终于将他救出来。
出狱后,姜团性情大变,再挺不起腰身,整日蜷缩在床上,稍有些响动,便惊恐之极,拼力往墙角躲。又过半年多,才渐渐敢出门走动。那剩余二十来亩地,妻子无力打理,佃给别人。年租粮除去田税,剩余只勉强活命。家里积蓄钱,也早已罄尽。姜团已经多年没下过地,却也只得将田地收回来,自家耕种。辛苦年,由于活路粗疏,亩地才收石多粮,却也好过佃出去。而且,苦累之余,人却健实许多,再不那般惊恐。
到去年,农技熟许多,天却旱起来。眼瞅着庄稼就要枯死,姜团毫无办法,人都呆傻住。
就在那时,村里大保长莫咸叫他们几个去,交代那桩事。姜团听,顿时怕起来,他宁愿死,也不敢做惹动官司事。回到家里,也不愿告诉妻子,只闷闷在堂屋坐着,喝几口冷粗茶,心里暗暗想,这条命恐怕熬不过今年,熬不过也好,何必这苦熬?
可是,扭头见妻子坐在纺车边,不停摇转手臂,纺着麻线。若是几年前,妻子哪里坐得住,这等好天气,早就包些果子点心,带上绣作,去寻那几个二三等户妇人说笑谈天去。这几年,她和那几家妇人早就断往来,连门都难得出,日夜忙着织作,赶完官府定绢帛,再多织些,好换油盐钱。她身上那件绿罗衫是几年前置办,已洗得泛灰,磨破好几处,只随意缝缝。原本个丰丰润润美少妇,如今面色黄淡、发髻粗挽,双手也磨得粗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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