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凉,头有些昏。四处望望,月影之下,到处片安宁,没有丝声响。他忙爬起身,沿着田埂来到那棵大柳树旁草棚子前,低头钻进去,揭开草垫,在壁板边摸到藏小铲,从角上开
厚厚,睡进去,比他想那辆铺锦褥绣被彩画车还安逸。夜里偷挖块姜,含在嘴里,更是辛香无比。
第二年,村人见种姜能得钱,便纷纷都种姜,姜价顿时跌下去,连常价半都不及。庄大武也不再种,孟大便没活儿,又得寻下家。
有人说三槐王家宗子王豪在寻佣工。他直有些畏惧那些豪富之家,从来不敢去寻活儿。那时饥困得实在无法,只得硬挨着过去。那募工老管家见他还算有气力,便雇他,在后边厨房舂粮磨面。豪富之家果然不同,不但饭食可尽情吃饱,时常还会有猪肉吃。他在王豪家做三个月,便已胖许多。他想:胖好,这样才好去见娘。
那些活儿做完后,那老管家见他肯卖力,便留下他,在后院做些杂活儿,顺便看护院子。王豪家比娄善家要富奢许多,那些碗盏更光滑耀眼,只拿出去恐怕至少得卖三五十文钱。何况王豪家值钱物件随处皆是,还有许多是铜器、银器,堆在几大间空房里,闲常难得取出来用。他看又动起心来。
于是,他又开始偷起来。他早已学会如何开锁,半夜偷偷溜进那房里,揣些银器出来,藏到后院睡房里。这地方终是不稳便,他想到自己搭草棚,那草棚是这世上唯像家地方。他虽然走,庄大武却没有拆掉那草棚。他便半夜包那些器皿,带把小铲,偷偷从后门出去,来到那棵大柳树旁,钻进草棚里,掀开草垫,在底下挖个洞,将那包器皿埋进去填好。
前前后后,他偷大半年,偷有上百件,将那草棚子底下全都埋满。到正月,王豪日日宴请远近客人,那些器皿开始搬出去用。幸而他偷时候,只偷最里头、瞧着不常用对象,因而未被发觉。
他已打问过,辆彩画车二十贯,匹马十贯,从头到脚身上等锦装十贯,再加上其他金贵物事,还有散给穷人铜钱,总共得百贯。而他偷那些银器,少说也有七八十两,能卖百五十贯,远够,因此他没有再偷。
冬天地土结冻,极难挖,他想等开春,辞工,再去挖出那些银器,拿到汴京或应天府去卖。
去年三月,天气晴暖过来。他最后饱吃碗烧猪肘,便向那管家辞工,算领酬钱,兴兴头头来到河岸边,坐在青草坡上,等着日头落下,月亮升起。他从未这般畅快过。原先除饭食和银钱,他眼里什都瞧不见。可那天傍晚,漫天红霞,映得河面金闪闪、柳树绿莹莹,做梦般,他不由自主赞叹声:“美……”
活二十多年,这是他头回说出这个字。如同吃醉酒,不由得躺到草坡上,笑着睡过去。等他醒来时,钩新月斜挂天上,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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