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底,收麦子,在场上碾打晒好后,刘呵呵照旧将大半用筐子盛满,每筐都插好小野花,挑挑担到阿婂门前。这些粮,阿婂只留几石自吃,其余大半都交给弟弟去卖成现钱。阿婂弟弟在院门前记账,点算完后,他才敲门唤姐姐。每回,阿婂都先出来拔开门闩,而
乐,从没见她笑过。死后,嘴角却似乎凝着丝笑,似恨又似嘲。
成亲不到年,刘呵呵成鳏夫。王琪死后那笑,吓得他连几个月都不敢再笑。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丧妻而痛,他却在自问:这些年,你究竟在笑个啥?三十多年,你摊到过几桩好事?过过几天真该笑日子?
不想这些时,每天都好过,混混便天黑睡觉。旦想起来,顿时觉得刻都挨不下去。他恨不得也像亡妻那般,根绳吊到梁上,再不必整日凑笑、强笑、假笑。刘呵呵越想越灰心,细想这些年不如意、不痛快,多得荒田杂草般,哪里数得过来?倒是称心快意事,数不出几件来。活场,只如最烂贱蒺藜草,连猪羊都不肯嗅下。
想到伤心处,他再没心做农活儿,丢掉长耰,屁股坐在田埂上。可刚坐下去,立即痛叫着跳起来,回头瞧,是丛蒺藜,结几颗尖刺硬壳果。看着那尖刺,摸着屁股,他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世上百谷,但凡能结籽,不是被人种来做粮食,便是被猪羊嚼吃掉。唯独蒺藜,结这大果子,谁敢去吃它?它不笑,谁笑?
想通后,刘呵呵心头大畅,乐阵,抓起地上长耰,继续捶砸田里土块。自那以后,他重又整日呵呵呵笑起来,只是从此断再娶念头。
娶妻丧妻这年,他几乎忘阿婂,甚而想退佃,心头平复后,才暗自庆幸没说出口。他照旧卖力替阿婂种地收割,送粮食时,也从不忘摘朵花插在粮筐边上。有时,他甚而想,自己恐怕是为阿婂而生,若不然,好不容易娶个妻,竟上吊自尽。阿婂这自苦守节,恐怕能修成个菩萨。到那时,她神通灵觉,自然能知晓这般至诚,或许会封做个蒺藜神将,替她看守仙山灵府。
有这个心念,他似乎什都不愁不惧不慌。妻子虽死,他毕竟仍是王家女婿,王家人也喜他性格,常日时时走动说笑,年节更是热络,个人便也不十分孤落。
草木易秋人易老,转眼之间,便是二十多年。这些年来,阿婂竟真步都没迈出过那院门。刘呵呵替她种粮,积到处,恐怕能堆成座小山。他却连眼都没瞧见过阿婂。他只知道,阿婂始终活着。
不但他,王家亲族对阿婂也越来越敬重,言及阿婂,无不庄肃。这远近乡里都知道皇阁村有个节妇,几任知县都曾上奏朝廷,祈请旌表,只可惜直未蒙准奏。刘呵呵对此倒并不多介意,阿婂守节年月越深,他心中那菩萨信念便越坚。既然阿婂要修成菩萨,这人间旌表又值得什?
然而,刘呵呵没料到,那个王小槐竟会毁掉这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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