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门板再听不得,下驴子,交给吴扁嘴,自己走进那院子。里头十分宽阔,才平整过,尚未种花植树,望过去有些空落。唯有中
着说,“你若是觉着亏欠,就慢慢还,还到白头。”
他说不出话,重重点点头。虽然他事事谨重,但从未如此时般郑重。妻子仍笑着,眼中却忽地泛出泪来。他忙抓住妻子手,重重握握,而后起身离开。
路上,他胸中直热涌不止,原本孤寒僻冷之心,雪般融尽,渗到心底,培出颗种,并生出根。当年读《论语》,读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他始终不太明白其中真义。这时却忽然领悟,人心若没有根,便永难安宁,更莫论有何建树。而这心根,旁人无法给予,只能自己生出。《论语》那句讲是君子以孝悌为本,可他上无双亲,下无兄弟。他本,不在父兄,而在妻儿。从前,他极不屑“仁者爱人”这句话,这时也顿时明白:爱人,实乃救己。由这爱,己之心才能深入他人之心,并由此汲得气力、寻得稳靠、获得生长。
以往独自行在路上,他眼中似乎蒙暗雾,什都瞧不见,这时那雾忽然散去,顿觉丽日高照、暖风轻拂,这街市人群、河水草木竟都如此鲜亮明朗。自己前往去查案子也不再是重负,驴铃叮当,身子轻晃,竟如去赴宴般。
路畅快,来到蔡河湾,他寻见那座院落。从外头瞧,那院落临河而建,带青瓦粉墙,和般高官富室别院并无分别。只是院子角开个水门,将蔡河引进院里,又从另角引出。他驱驴来到正门前,由于并非官户,院门没有门楼匾额,只有两扇黑漆门板。他正要下驴,门忽然打开半扇,里头迎出个人来,身皂服,正是王烩说吴扁嘴。
“程介史,王副史吩咐小人在这里候着您。小人五更天就赶来,候您足足两个时辰,想着您恐怕不来,正在犹豫,是再等个时辰好,还是索性等到中午……”吴扁嘴四十来岁,年纪虽不小,却似乎缺些心智,生张宽扁嘴,开口便乱滑乱溜,为吏二十来年,至今却仍只是个五等衙皂。
程门板向不喜此人,今天却不愿恶待任何人,便尽量放和气问:“这院子主人是什人?”
“房主姓韩,造车子那个巨商。小人有个远房姑父直想买他家车,小人不许,听这姓,小人心里便信不过这人,结果真被小人看准。瞧瞧,他这院里果然出这等邪事。”
“那个‘韩车子’?”程门板知道韩家世代造卖车子,这代家主韩进,技艺越发精奇,宫中指南车、记里鼓车皆由此人所造,名列汴京“天工十八巧”。
吴扁嘴忙答:“就是他!家宅原在西城,偏生又在这南城河边典买下这园子,盖个楼,飞上天,如今人又不知游到哪里去。小人这几天四处寻死,都寻不见。昨天倒是碰见个姓韩,却是个种花匠人,小人大堂妹最爱芍药花,二堂妹却只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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