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什?”
“眼下还说不得,咱们去瞧其他尸首。”
那三个宿院格局相同,都是带三间房,青瓦粉壁,黑漆门窗楹柱。正中间大堂屋,左右两间小卧房。张用先走进左边小院,推开堂屋门。
屋中十分宽阔,左边横摆张长案,上头摆着笔墨颜料、叠长幅画纸。右边张黑漆八仙桌,上头摆着套红瓷茶壶茶盅、只白瓷酒壶、两副碗盏匙箸。三盘吃剩菜,尾残鱼、半碟腊肉、钵糟黄芽。
两侧椅脚边躺着两具尸首,张用过去瞧,是黄富贵和弟子陈宽,死状和厨师夫妇相似,尸首也已经有些乌臭。张用想起清明中午在虹桥那里,自己还逗耍过这师徒两个,黄富贵当时那般疾言厉色,凛然难犯,这时却仰着下巴,龇着嘴,神色凝住几分寒碜悲怯,竟有些似冻僵乞丐。而他徒弟陈宽,则眉头紧拧,嘴角歪咧,如同笼里困兽愤然撞死于铁栏边。张用瞧着,心头不禁升起阵诡谑荒寒之感。人纵有千种执拗、万般狂志,于生死之际,都只如点雨水落于无边沙漠,哪里有丝毫可凭可恃?
鼓,嘴巴大张,露出发黄牙齿,齿龈也已经灰紫。
张用仔细看过后,盖上芦席,转身问:“厨师庞七、厨妇蔡氏尸首在隔壁?”
“是。”
张用随即出去,拐进旁边厨房。里头十分凌乱,门边只小凳前堆葱头菜叶蒜皮鸡毛,被踩得污烂四散。灶台上遍是油污,摆满锅铲、油瓶、盐钵、酱碗……墙边张小矮方桌上摆着碗筷酒盏酒壶,两碗吃剩菜,已经霉臭。桌两侧各只凳子,凳子边各躺着具尸首,男女。两具尸首也都已发乌发臭,嘴都微微龇开,嘴角残留有口沫污迹。
那个门值看着地下脏污,低声感叹:“蔡嫂原本极爱干净,见不得点脏,每回她丈夫庞七整办完饭菜,她都要将厨房立即清扫干净,刻都不愿拖。”
他不愿多想,转身走到那张长案前,翻翻那叠长卷稿纸。厚厚沓,约有百余张,每页都已画满,皆是不断调改艮岳楼馆殿阁草图。面上那张画得最工整精细,应该是成稿前最后幅。虽未设色,纯以墨线勾描,却已满纸富丽雍雅。细看那些楼殿馆阁,无不精雕细构、极尽华奢,果然不负“富贵”二字。
不过,张用旋即觉到,这些楼殿都过精过奢,即便置于皇城宝殿之中
旁边那个矮门值忙也点点头,应和声。
“哦?”张用望着地下尸首,又略想想,而后回头问刘鹤,“刘殿头,瞧这验尸簿录上说,菜里没有毒,毒是下在酒里?”
“嗯,共叫人搬十坛子碧香御酒来,原本是犒劳那几个营造匠。这对馋痨夫妻和三个贼门子也趁机伙在处偷嘴,清明前天来看,还有两坛子,如今只剩墙边那小半坛子。仵作查过,毒就是下在那酒坛子里。这对夫妻若不偷嘴,也不会这般短命。”
两个门值听,起忙惶愧垂头。
张用笑起来:“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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