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倏忽又过,他又去问师傅,师傅却又说:“还没熟,再等等。”
他不知道这等,又得多久。看师傅那笑容,恐怕又是三五年,甚而又个十年。再瞧其他师兄弟,皆已成家立业,个比个兴旺。他胸中怒火越腾越旺,师傅却像没见般,仍那般笑着。
这回艮岳御差,周耐才真正看清师傅面目,师傅
观皆自得’。能静,方能明。譬如以水照物,搅动不宁,哪里照得清?你因这个‘躁’字,事事都难做透彻。样功,至多只能做到九成,剩余虽只有成,却如天井被遮挡,始终难见天光。人人皆有个命门短处,能成大器者,都是填得自家短处者。你来瞧这个……”
师傅从柜子里寻出颗黑漆佛珠,有龙眼大小,放到桌子中央。又取出样物事,竟是栋正方小楼,只有半尺多高,却精细无比,是用上百块微细木片嵌造而成,台基梁柱、斗拱瓴椽、门窗栏槛样样皆备,细看与真楼毫无二致。台基底面正中央抠个小圆洞,也是龙眼大小。师傅抱着那小楼走到桌边,俯下身子,将小楼底面圆洞对准佛珠扣下去,正好嵌进半。而后,他又极仔细调正小楼,半晌,才极小心松开双手,那栋小楼竟稳稳立在那里。周耐看到,顿时惊住。
“这是十三岁时所制。”师傅说话虽很轻,话音仍微微震到那小楼,小楼随即倒下来,珠子也滚向桌边,师傅把抓住那珠子,笑望着他,“你若能照样做出个来,便能出师。”
周耐最受不得技不如人,自那以后,只要得空,他便动手做那小楼。造这样楼,只需细心,不上半个月,他便依样做出栋,然而嵌到那珠子上时,无论如何也立不住。他知道这得更加精细匀称才成,便烧那小楼,动手又做第二栋,每个细件都仔细称量、严密计算。小楼制成后,却仍立不住。他又开始做第三栋、第四栋,始终立不住。
他开始疑心师傅是否在耍弄自己,师傅自家那栋小楼定是动过什手脚。但心里仍不肯服输,又做第五栋,还是立不住。他再无耐心,丢掉不管。
他将全部心思都花在营造手艺上,苦练十年后,自信技艺虽不及师傅,却已远胜其他师兄弟,便是放在京城营造行,也已是等匠人。然而,其他师兄弟少则五六年,最多学十年艺,师傅便许他们出师,独自去兜揽活计。唯有他,过十年,师傅仍不许,只说还欠些,再练两年。
若是别人徒弟,私自脱离师门,多少或许还能谋到些营生。他却是云戴弟子,云戴若不发话,营造行没有个人敢给他活计。他只能继续跟着师傅学艺,蹉跎,转眼又是十年,师傅却仍不松口。
他恼怒起来,喝些酒,冲去问:“师傅,你当年收时,说二十年才能出师,如今已经整二十年!”
师傅却笑着答道:“再等两年。”
师傅虽然随和,他也吃酒,心里却始终存着敬畏,不敢再顶撞,只能气恨恨退下。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