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她就有定主意,更有股子不服输气性,觉着凡事只要肯用心思和气力,总能做得好、办得成。可这会儿,她忽然觉着自己败得丝不剩,而从前那些胜,也不过是硬撑着口气,强顶着。像是拿冰柱子做房梁,节气到,便碎成几段,化得不见。
她拎着包袱,也不看路,任由自己茫茫然走。不知走多远,竟走整天。傍晚时,实在累得走不动,朝四周瞧,已出东城,来到汴河虹桥边。路旁传来阵饭菜香,她才发觉自己又饿又渴。抬头瞧,是十千脚店。她便走进去,店里伙计迎上来,见她独自人,略有些诧异。她也不管,沿着木梯上楼,见梯口西边那间小阁没人,便走进去对着汴河坐下来。心想:
板牙儿,偏又没本事,至今没法让她过得清闲些。
这伤感,牙又疼起来,他怕娘看见又要叨念担忧,便站在铺子边大柳树下,等疼劲儿过去后,才走进铺子。他娘并没在里头。墙上、左右两排柜子上都摆满各色特髻,靠里那张方桌上,那盏粗瓷油灯盏孤零零亮着。他有些纳闷,正要去后面,他娘却走出来。
见到他,他娘立即高声嚷道:“儿啊!他来!他回来!”
“谁?”
“你爹!你爹他回来!”
他顿时惊住,再看娘,全然变个模样,常日间都是素素净净,这时却戴顶自家制特髻,上头插满珠翠。脸上搽抹厚白脂粉,嘴巴艳红,眉毛也描得浓黑斜挑。身上穿件过节才穿桃枝纹蓝绸锦边半臂褙子。
“傍晚,正给个妇人选特髻,他忽然就走进来!先还没留意,再转眼瞧,竟是他!你爹!他虽老些,留须,可那面貌仍没变,尤其那对眼睛,跟你模样,只是身量比你略高略胖些。赶忙减十文钱,催走那个妇人,而后就哭起来。你爹走到跟前,连声跟说他对不住。可这些年他从没忘记。他说他回到淮南也艰难,苦熬许多年,才算寻到件好营生,在淮南东路安抚使府里谋个幕职,这几年才算挣些家底。上个月他奉命来京城公干,遇到个人,刚巧是你外祖家邻居,从那人口中他得知下落,立即赶来这里。他说自己虽娶妻室,却只生两个女儿,并没有儿。他要带你,跟他起回淮南。他急着要见你,可又有公事,实在等不得,才走。你若早些回来,就能见着你爹!不过,他说,明天还要来,让你傍晚定在家里等着。儿啊,你心里觉着如何?”
范大牙却早已呆住,身子直在打冷战。
宁孔雀不知道该去哪里。
家她不想回,姐姐、姐夫都不在,只有父亲。那个老父亲从来只会闷头做活儿,世事上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这时回去见他,只会让他越发没主张,胡忧乱叹。至于姐姐,该问该寻都已经问寻过,如今也只能看老天颜面。何况自己已经疲累之极,再没有气力去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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