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汉才安心些,又缓缓讲起来:“那以后,出去寻活儿时,直盼着能撞见他。过个多月,有天回家,天叫又碰见他。忙上去道谢攀话,问才知道,他是逃荒来,想学门手艺,却没人肯带他。听忙说,这修砧头活计,虽说低贱些,却并不如何累人,只要手脚勤快,三两口人还是养活得过。”
那壮妇听,歪着鼻子,狠狠撇撇嘴。
孙老汉装作没见,继续说:“他听,心里极愿意,但那脾性却犟拐拐,不肯说出来。又问他住哪里,他说和同乡赁小
要晚,实在没法,只得开口求他。他停住脚,没答言,瞅瞅,又瞅瞅怀里阿善,略迟疑会儿,走过来弯下腰,把阿善背到背上。忙给他指路,路上他都不吭声,走得飞快。尽力跟着,心里始终有些怕,不住留意他两只手。他两手直握着拳头,只用手腕托着阿善腿。这自然要吃力得多,先有些纳闷,后来才想明白——他瞧出戒备,出于礼防,怕手指头触到阿善腿,宁愿吃力,也直攥着拳头。贱活这几十年,常听人说正人君子,可难得见到。那天瞧着田牛那双攥紧拳头,才算亲眼见回。”
范大牙先听得有些不耐烦,听到这里,不由得入神,走许久,有些累,便抓过小桌边只凳子,坐到孙老汉对面。
孙老汉也坐下来,继续讲道:“到市口那家医铺,田牛把阿善背进去,忙过去托住阿善搀下来。等把阿善放到椅子上,回头去瞧时,田牛竟已走。记挂着女儿,没去追,忙唤大夫来看治。大夫看过后,说是血虚,熬碗钩藤汤,灌醒阿善,又抓几副逍遥散给,让回去好生调养……”
“囔饭!”旁边忽然传来个妇人粗声。范大牙扭头看,是个五十来岁胖壮村妇,立着眉,嘟着腮帮,气哼哼端着两碟子菜,牛般从厨房里撞出来。啪啪,将菜碟撂到桌上,碟酱瓜,碟豆芽。妇人瞅瞅范大牙,而后恶瞪眼孙老汉,转身边走边骂:“碗筷也不拿,只让老娘燎毛狗般奔里奔外累到死。你倒好,囔饱,不是念你那个丧门女,就是记挂那个独眼贼。啥时间把老娘往心坎里搁过……”
孙老汉瘦脸红,忙低声解释:“这是浑家,阿善继母。”
“继母?”壮妇猛然又端着两碗粥出来,“你生怕世人不知道是跟脚进来,只配吃二道老馊肉?这继母咬你女儿肉,还是嘬她血?”
“唉……有客人在,你稍稍收敛收敛。”孙老汉越发羞窘,忙问范大牙,“小哥也还没吃饭吧?穷门寒户,没啥好菜肴,将就吃碗粥?”
“只煮两个人饭……”
“不是来讨嘴,莫搅扰公事……”范大牙瞪那壮妇眼,而后又问,“田牛那天走,之后你又是如何遇见他?”
那妇人立时闭住嘴,坐到桌边端起碗,自个儿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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